十月一日早晨。

谢云峰拎着两份小笼包开门时，江延晟刚刚打开水龙头，洗掉脸上的泡沫。

他摸摸下巴，确认没有存活下来的胡茬，转身刚好看见谢云峰站在洗手间门口。

“你要用吗？”江延晟问。他最后看了眼镜子，走出了洗手间。

“我是叫你去吃饭。”谢云峰道，“我买了小笼包。”

两人小笼包吃到一半，江延晟忽然问：“你平时早餐都是在外面买吗？”

谢云峰犹豫一下，摇摇头。

“我很少在家吃早餐。”他说，“一般如果白天有工作……我会让助理买好，在保姆车上吃。”

江延晟看了谢云峰一会，低下头又夹了一个小笼包。

“明天我做早餐吧。”他说，“烹饪这方面我能拿得出手的也就是煎蛋了。”

吃完早餐后谢云峰要去参加一个访谈。谢云峰的休假并不是没有任何工作，一些必要的宣传和曝光仍然是必要的。

“我今天没有行程，”江延晟这样告诉谢云峰，“晚上几点回来？”

“不知道。”谢云峰以为他在考虑晚餐的时间，“你不用等我，我今晚有饭局。”

“不，我等你。”江延晟道。

谢云峰心中一动，脱口问道：“等我干什么？”

“一起听歌。”江延晟笑笑，“别太晚回来，不然又要拖到明天了。”

“好啊。”谢云峰笑笑，“你……在家好好休息。”

江延晟目送他出门，片刻才收了笑容，低声喃喃道：“在家。”

他出了会神，脸上露出温柔又向往的表情。

“在家……”

这天的微博一片祥和，没人作妖，没人撕逼，仿佛整个娱乐圈都收起了触角，缩回盘踞已久的那块天地。

也就没什么人发现徒暮的专栏悄悄解锁了一个从前一直不予开放的模块，叫做“练习题”。

这个从前一直隐藏的专栏被投影在一块白色幕布上。幕布前方有张长会议桌，围着坐了一圈人。

“他一直在纪念那段日子。”说这话的人坐在上座，正对着屏幕。他带着些鼻音，还有些低低的咳嗽，“意料之外……不过算是个惊喜。”

“这得归功于我们的新人。”坐在他右下首的男人拍了拍身边年轻人的肩，“是不是？”

年轻人抬起头。他生得分外好看，一双桃花眼似乎含嗔似怨，五官轮廓柔和，又不失英气。他脸色有些苍白，连带着嘴唇也少了血色。

如果江延晟在这里，一定会惊讶得叫出声来——这不是夏瑜又是谁？

夏瑜目光一动，将桌上几个人的表情尽收眼底。“我也没干什么。”他说，“是他自己太执着。”

“居然不是你干的？”他身边一个少年探出脑袋，“夏哥，江延晟的那些歌你都没听过？”

上座男人喝道：“苏浚，要有礼貌。”

少年冲他吐吐舌头：“知道了，孙总。”

“没听过。”夏瑜看了眼大屏幕上徒暮的专栏界面，“这是我第一次知道他还写过这些歌。”

他站起来，“走了。”

“你干嘛去？”苏浚问。

夏瑜背对着屋里众人，随意地挥挥手：“看戏去。”

他施施然离开。

屋里一时寂静。过了片刻，上座的男人轻咳一声，道：“跟上他。”

说罢，他又低低地咳嗽起来。

会议桌最末座的人站起来，朝上座微微鞠一躬，离开了房间。

夏瑜一直沿着公路向前走，一路进了地铁站。这天的地铁上依旧拥挤，但外地来的游客占据了更大的比例。因此地铁虽不至于向平时上班时间那样需要依靠工作人员才能关上门，却在每个时间都相当饱满。

地铁到了，夏瑜跟在一群人身后上了地铁。尾随他的人也忙不迭跟上，但很快就被人群冲得远了些。好在夏瑜身高醒目，不至于丢失目标。

夏瑜身边刚好是一群穿着汉服的年轻人，大多是小姑娘，偶尔也有几个男孩子。围在夏瑜身边的刚好是几个身高比较迷你的女生，衬得他鹤立鸡群。

夏瑜站在这群人中，神色有些空茫。他似乎没注意那几个女生小声聊天，一边说话一边笑，有几个还红着脸似乎想要跟他搭话。他靠在车身上刷了会手机，忽然抬起头，目光直直地戳向跟着他的人。

跟踪者头一缩，几乎要把自己埋进人群里。

夏瑜“嗤”地一笑，没有理他。

地铁报站提示“谭山路广场”，夏瑜下车前特地看了眼跟踪者。跟踪者心虚不已，但为了不把人跟丢，只能继续跟上去。

地铁站外，夏瑜在一处稍微清静些的角落站定，冲着跟踪者勾了勾手指。

跟踪者不确定地看看周围，终于硬着头皮走过去。

“夏……夏先生。”他挤出一丝笑容，“这是孙总的意思，我只是个打工的，您看这……”

夏瑜点点头，手伸进风衣口袋：“你叫什么名字？”

跟踪者：“？”

“我问你名字。”夏瑜似乎有些不耐烦，他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快说。”

跟踪者吞了吞口水，道：“吴正。”

夏瑜听见这个名字笑了。

“还真是人如其名。”他说。他把目光投向不远处的谭山路广场，只见那里人头攒动，似乎有什么人渐渐从四面八方聚到一起。他又看一眼手机屏幕，时间显示11:57。

“吴正，”他忽然叫了跟踪者的名字，“带打火机了吗？”

吴正：“？”

夏瑜皱起眉头瞄他一眼，那目光有些冷飕飕的。

“带了带了。”吴正下意识从兜里掏出一枚打火机，“哎我说，你怎么回事？是我在监视你吧，你怎么跟个大爷似的？”

夏瑜一把从他手里抽出那枚打火机，“啪”地一按，蓝色火苗簌地冒出，他便松了手，打量一眼吴正：“你们孙总肯定说了不让你伤害我吧？我可是你们孙总手里的宝贝，你这点东西还威胁不了我。”

吴正：“……我艹你智商高你了不起啊？你别以为你聪明我们就不敢动你，能动你的人多得是，只是小爷我——等会儿，你不是不抽烟吗？你怎么有烟？”

夏瑜幽幽地吐出一口白烟，冷笑一声：“你们情报太落后了——还给你。”他把打火机一抛，便转身大步向广场中央走去。

时间刚刚跳过十二点整。

几个穿着各色衣服的女孩从广场的不同方向聚集到这里。她们似乎相互不认识，又似乎有种默契，背对着彼此，同时把手中的乐器架到左侧肩窝——

小提琴四重奏吸引了不少人驻足观看。广场中央形成一个越来越大的圈，中央场地极其空旷，小提琴的声音从这里向四处散去，赫然是一首《我的祖国》的前奏。

跟在夏瑜身边的吴正：“……”

他怎么不知道这位还是个挺爱国的人。

夏瑜手里夹着一根烟，任它慢慢燃烧。周围人多，有些人嗅到烟味不自觉地投来目光，看到夏瑜苍白的脸色和空茫的神情，又转了回去。

谁知道是什么人，看着一脸不好惹——还是不要管了。

小提琴的前奏快结束时，从人群里又钻出更多人来。他们穿着不同色但同款的T恤，胸前印着一模一样的标志，背后则是一个清南大学校徽和五个字：“清音合唱团”。

吴正一脸茫然。

什么情况这是？

这些人在小提琴结束后，开始合唱《我的祖国》。熟悉的歌词和旋律让很多围观者情不自禁地开始跟着唱，有些人甚至落下泪来。

越来越多的人走进这个圈子，他们都穿着清音合唱团的T恤，加入到和声中。吴正观察着那些格外年轻的脸，忽然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放松了。

他甚至莫名有种被解放的感觉。也许是因为每天对着那群动不动就看透人心的精英太累了吧，他想。

“走了。”

吴正还没缓过神，忽然被人在肩上拍了一记。他抬起头，发现夏瑜正定定地望着一个方向。他顺着看过去，却只看到一些跟着唱歌的人。有几个女生似乎比较多愁善感，还落下了眼泪。还有个姑娘戴着副墨镜藏在人群中，偶尔偷偷把手指伸进墨镜底下擦擦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