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岚到底克制, 虽然是接过主动权, 可到底也没深入,只是浅尝辄止便放开了他。
这一吻也顺势在他的记忆里, 篡改了下关于父母的记忆,他八爷的身份暴露, 现在他还没反应过来, 等他回过味了估计就会开始问父母的事情了。
他还没查清, 是什么人在那段时间, 从他眼皮子底下带走了他们,没法儿给谢眠答案。
至于感情。
他怕自己沉沦,更怕谢眠沉溺, 他是唯一能在这段感情里及时清醒的人,没有任性的资格。
足足有几分钟,两人之间被安静充斥, 好半天范岚才叹了口气,只要一碰上谢眠, 他的理智就容易崩碎。
范岚叹了口气。
谢眠其实很不会藏自己的心思,就算比别人缜密细致, 但到底也只是个二十来岁的“小孩”,尤其是喜欢这种感情,怎么也藏不住的。
范岚很久之前就知道, 一直克制着不敢回应, 那些真相终有一日要被掀开, 那时候不知道又是什么光景。
他不敢太放纵, 可又想拉着他和自己一起万劫不复。
“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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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从黑暗之间出来的时候,白七和肖山正好扶着明秋从叶家大宅里出来。
他还是一副虚弱的样子,嘴唇煞白的没什么精神,平常黝黑的脸竟然也有点诡异的苍白。
谢眠记得白七说过,八爷可以用无字鬼书直接调动灵力让棺材铺的成员瞬间恢复,但这么一来就会暴露他的真实身份。
范岚好像没有现在要说的意思,谢眠也不好直接说出去,想了想问:“我能救明秋吗?用无字鬼书。”
范岚尾音上扬的嗯了一声,看了眼明秋虚弱的样子,说:“明秋的伤没有大碍,他身上的尸气太重放放也好,养一段时间吧,不用担心。”
“哦。”谢眠若有所思的点了下头,眼神时不时在他脸上流连,忍不住想,这人该不会是记仇吧。
因为明秋经常对他嫌弃挖苦冷嘲热讽,每天都恨不得把他碎尸万段,所以这次才袖手旁观让他吃苦的吧。
也不对,他好像不是这么小气的人。
“我不是记仇。”范岚说。
谢眠一惊,瞬间后退好几步,防备的护住自己。
完蛋,他怎么又看出来了!
呼,不过还好,看出这个也比看出他其他想法好,那种事要是被拆穿,他还怎么面对范岚。
范岚没回头,也没看他,略微抬了抬下巴:“你又想亲我?”
“没没没有!!!”谢眠看着越来越近的白七几人,惶恐的直摆手:“别瞎说!”
范岚唔了声,偏过头看了他一眼,刚想开口就被谢眠打断了:“……我我先去看看明秋!”
范岚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轻轻笑了下,亲的时候那么勇猛,现在才害羞是不是太迟了?
范岚默默看了下自己长衫笼罩着的腰下,默默闭了下眼睛忧愁的想,他真要说按照当年的脾气对他,现在……
早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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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简明最后也没有出来送客,管家出来说会把钱打到各位账上,麻烦各位了。
谢眠点了点头,稍微说了几句让他转达给叶简明。
他死了这么多亲人,整个家最后只剩他一个人了,偌大家产和矿也没人继承,就算是恩人也没心思去应付了。
这时孙志谦和叶寻芳一行人也出来了,侧着头不知道在说什么,看上去不算很愉快。
叶寻芳讥讽了他几声,孙志谦一如往常的笑呵呵来者不拒。
他虽然一直昏昏沉沉,可也知道这个小师侄对自己照顾的无微不至,哪儿能忘本。
白七看着孙志谦,压低声音叹气:“青墨才一死孙志谦那一簇魂竟然就恢复了,下了床跟没事人似的,怎么明秋就还这么虚弱,该不会是僵尸做久了,肾不好吧。”
明秋应景的咳了声,谢眠忙扶着他,猜想说:“孙志谦丢的魂是被青墨吃了,他死了应该就释放出来了?明秋这个是被他攻击打出来的,加上自己驱动尸气过度,和那个不是一回事吧。”
明秋点了下头,心里不由得对这个小老板更加敬佩了。
叶寻芳叫了几辆车,正好也算上了棺材铺的几人,本来白七打算直接用无字鬼书传送回去,可明秋受了伤也不知道能不能受得住,想了想就说了声麻烦。
叶寻芳说还没感谢他们救命之恩,这么点小事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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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秋虚弱的靠在车窗玻璃上闭目养神,一脸不知道睡着还是没睡着的样子,白七坐在副驾驶,偏头回来看谢眠:“你们刚才吵架了?”
谢眠抬头:“啊?”
白七指指后头那辆车:“你平时总跟他在一块,怎么这会坐车跑我们前面来了?”
明秋凉飕飕的补了句:“终于连铺子里脾气最好的老板都忍不了范岚了,他真的有本事。”
谢眠想起自己刚才在黑暗之间抱着范岚的腰强吻一次,又揽着脖子强吻了一次,脸不由得红了下,小声说:“不是。”
他只是现在不知道怎么面对范岚,行凶之后落荒而逃罢了。
白七看着他脸都气红了,安抚道:“别生气,等你见着八爷了,跟他告一状把范岚给踢了,或者听牧夭的,让八爷把他塞进忘川填河。”
谢眠一哆嗦,乖乖,小七同志,你的男神八爷,就是范岚啊。
偶像和粉头翻车互殴现场?
画面有点好看。
“也没、没什么,就是我……”谢眠想了想说:“我想问你点事,所以来前面坐了。”
司机看前面的车一启动,随即也启动了,偏头问白七:“你们没有什么落下吧,走了?”
白七嗯了声,问谢眠:“你想问什么?”
谢眠想了想,挑拣了一个不是很重要的问了:“时雪折是什么人?我听你们好像有点讳莫如深似的。”
白七略一沉默,明秋说完那句话之后就闭着眼再也不开口了,谢眠感觉整个车里瞬间陷入了极致的安静,有点慌的问:“怎么了?不能说吗?”
白七摇了下头,这件事也不是不能说,只是他也一知半解,八爷的事他向来不去打听,他还不如牧夭知道的多。
“数百年前,现在的天帝和时雪折都是八爷的弟子。虽然两人都是天帝的待选,但因为天帝那时候为人宽厚慈爱,时雪折阴气极盛,所以最后八爷选了如今的天帝。恰逢那时候地府有一次地震,八爷忙于修复,时雪折就趁着那时候叛逃出地府,为祸人间。”
这段话和范岚自己说的出入不大,他说的是故友去世忙于修复魂魄,看来应该是那个人的死,导致了这场地府震荡。
“时雪折叛逃出地府,为什么八爷一直没抓呢?”他上次问的时候,被范岚三两句话给拐出去了也没回答,后面卢瑶打电话来求救,更是没顾上,一来二去他就把这事儿给忘了。
“时雪折到底是八爷教养出来的徒弟,实力之强我和明秋都不是对手,至于八爷,他已经很多年没出过地府了。”白七也很感怀似的叹了口气。
刚被选做棺材铺代掌柜的时候,他去地心接任,远远地看过一次他的背影,到现在都还觉得,这样的人生来就是该执掌地府的。
“简单来说,选拔天帝和鬼王要经过八爷和地藏王,但他们两个人没有直接管辖地府和天庭的权限,只是我们棺材铺隶属于他麾下,加上他们敬畏他,遇事会去问他的意见。”
嗯?
谢眠听得一头雾水,白七的意思是,范岚没有直接管辖地府的权限,但有选拔权,这就相当于……
古代那些,死了老爹太子上位后身边还跟着的一群,指手画脚的老不死的老臣?
“所以八爷没有杀时雪折的权限?”
不对吧。
他连青墨都敢活鸡现杀,还是当着青丘大祭司的面杀的,区区一个时雪折,他会不敢杀?
白七其实也知之甚少,摇了下头:“我也不知道,大概是时雪折还有用处吧。”
谢眠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话说了跟没说不是没两样么。
就这个表达能力,他就问一个时雪折,结果他就差没从盘古开天地开始说起了,怪不得范岚嫌他的报表看的头晕眼花还找不到重点。
谢眠自己想了想,时雪折这么多年一直在人间,范岚出来时间也不短了,如果真的想找,对他来说应该不难。
有两个可能,一是范岚根本没找,二是没找到。
一暂时他还想不明白。
二的话,除非有人把他藏起来了,范岚之前提过地府可能有叛徒,这个地府的叛徒,应该指的不是时雪折,而是和他勾结的人。
那么……
范岚一直放着时雪折,是想抓出那个叛徒?
/第二十八章
谢眠真心觉得,自从认识了范岚之后,自己都快能去考警察了,推理能力直线上升,堪比福尔摩斯。
什么都不说,都让自己猜,真以为人人都跟他似的,有读心术吗!
他要是个攻,就直接把范岚扔床上,操到服气,操到服软,但是不行,他打不过范岚。
突然泄气。
白七说的那些虽然没有重点,但隐约也感受到了,这个世界不是他想的那么简单,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
尤其地府集权,必须要小心平衡谨慎周全,稍有不慎便会酿成大祸。
和他们相比,谢眠觉得自己每天都在活演一个废柴,光是理解地府那些乱七八糟的关系都很费劲了,别说帮忙。
范岚虽然说是他合适做棺材铺的老板,但这种话他是不信的,他又不是三岁小孩儿,怎么哄就怎么信。
无字鬼书一闪。
谢眠垂眼看了下,耳边忽然传来一道极轻的嗓音:“地府有些事,我去处理。”
谢眠立刻回头去看后面那辆车,之见一道极轻的黑雾从车顶绕了几圈便消失不见了。
司机被他吓了一跳,以为他有东西落下了,忙问:“要回去吗?”
谢眠回过神:“不,不用,我刚才看到个人影,以为是认识的,我看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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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棺材铺,谢眠说几个人这段时间都辛苦了,放几天假好好休息一下,铺子自己管着就行了。
白七起初有些不放心,但一想谢眠现在也不是刚开始来被他几句话就吓的腿软的大学生了,何况有事还有范岚,牧夭也快回来了,于是放心的走了。
棺材铺的位置刁钻,空气也比南城市里好很多,他和肖山是真累了,明秋是还在养伤,三人回到房间就各自睡的一塌糊涂。
谢眠中午叫了几份外卖,挨个儿喊了也没人下来吃,范岚也在地府没回来,他自己默默吃撑了,然后把没拆封的放进冰箱,打算等晚上热一热继续吃。
他坐在柜台后,乱七八糟的想范岚,不知道他去地府是干什么,地府有没有信号,给他打电话能接通吗?
他要是接了他该说点什么?
思来想去,谢眠还是打开了游戏,一看赵彬在线就组了他,一头扎进了游戏的海洋。
何以解忧,唯有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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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七一觉醒来外头有只鸟轻轻的啄了几下窗户,白七伸手拉开窗户,放了它进来。
这鸟他认得,是大荒山的言灵鸟,只要是它说出的话,就一定会兑现,所以才叫言灵。
不知道他过来是要传递什么消息,白七从床上坐起身,理了理衣领和袖子,礼貌的微笑了下。
言灵鸟一进来,对着他的桌子,抖了抖屁股上雪白蓬松的羽毛,留了一泡煞白的鸟粪。
“……”白七眼皮跳了跳。
言灵鸟在桌上蹦蹦跳跳了几圈,欢快的扇着翅膀啾啾啾叫了几声,然后开始叫:“你会死,你会被好朋友杀死,你会灰飞烟灭,你会死,你会被好朋友杀死,你会……”
白七整个人一震,呆呆的看着它蹦蹦跳跳,连赶走都忘了。
他的好朋友。
这辈子他只有过一个好朋友,已经死了……很多年了。
是因为他的不守时,害死了他。
白七闭了闭眼睛,听着言灵鸟喋喋不休,仿佛催促他去死一样的尖叫,将记忆拉回了百余年前。
那时候,他也还是个学生,还叫谢必安,比谢眠大不了几岁,沈择是他的同学兼室友,两人从小一块儿长大,感情比亲兄弟还要好。
两人有什么,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对方。
沈择从小就脾气直说话冲,容易得罪人,白七的脾气比较温和,对谁都是温柔有礼笑脸迎人,和他算是完完全全的互补。
那时候两家家长还开玩笑,这要是一男一女,就结了亲算了,可惜俩孩子都是带把的。
沈择不在乎的揽住白七的肩膀,抬高下巴冷哼了一声:“要什么老婆,将来我跟小安过,反正他又会做饭又会洗衣服。”
他妈笑骂:“净说胡话,你们两个在一起算什么事儿,你见过两个男的过日子的,将来不要孩子啦?谁给你们养老。”
“养老院啊,有钱还能不收我们了咋的。”沈择肩膀顶了下白七,哎了一声:“你说怎么样?”
白七不像他这么没皮没脸,何况他心里没那么单纯的两个人住一起的意思,别过头干干的说:“你还是听阿姨的话,别胡闹。”
沈择冷哼了声,松开他的肩膀,两只手交叉环胸靠在沙发上:“你就听我妈的话,得亏你不是姑娘,那我要娶了你,非得没日子过。”
白七记不清那时候他是怎么回答的了,只记得那天的谈话挺轻松的,他还留在沈家吃了饭,一起做作业到很晚才回家。
后来,他因为自己这双能见鬼的眼睛,被一个地府逃出来的厉鬼缠上了,他为了不牵连到沈择,就故意疏远了他。
沈择不知道为什么,从开始的茫然到懵再到愤怒伤心,白七站在自己家的阳台上,躲在窗帘后听着他冒着雨雪站在院外喊他,单薄的衣服被雨雪浸的湿透。
白七狠狠地咬住嘴唇,没发出声音。
再后来,沈择以为是自己那些玩笑开的过火,又以为他找了女朋友要和自己保持距离,所以约他见一面,在他们那个“老地方”,把话说清楚,以后再也不来打扰他。
白七看着信,咬了下牙,他这么多天都坚持过来了,这次要是不去,沈择可能就会放弃了。
他看着自己枯瘦的手指,和镜子里已经脱相的脸,狠狠地捶着头,恨不得把那双眼睛活生生挖去。
白七最终还是去了,他到的时候已经距离约定时间过了三个小时,沈择已经不在那里了,他松了口气之于,突然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气。
他不知道怎么回事,下意识就觉得沈择出事了,冲进小木屋里翻来覆去的找,没有人影,也没有血迹。
沈择好像凭空消失了,他找了很久,任何跟沈择有关系的人都问了,可就是没有任何消息,他就那么不见了。
是他的过错,如果他准时来,沈择也许就不会出事了,都是他的过错。
白七在小木屋里自尽,却在那时候遇见了只是一团黑雾的“八爷”,一句话也没说的将他带进了地府,拔擢他成为了白无常。
白七拿出乌木算盘,上面的每一颗乌木珠上都刻着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从今天到明年甚至十年后,都一项项的刻着。
他不能允许自己,再有任何不守时的情况发生,不允许再有一个沈择在他的生命里逝去。
八爷经常说,世事难料,这么刻着也不一定每件事都能按照想法走。
人生总有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