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常乐想通了这一层，不由感叹：“多么奇妙的药草，明明是生长在那些嗜血怪物的巢穴深处、幽深阴暗的坟茔之中，以吸食血族腐烂的尸体为生，却偏偏能克制血毒！世间万物相生相克的道理，真的很奇妙。”

悬壶馆馆主道：“是啊，恩师当年也曾如此慨叹。”

温常乐疑惑道：“但如果红颜枯骨有如此之奇效，为何千百年来，我们天鸿国与血族世代为敌，却始终没有大规模用这种药草来炼制丹药、克制血毒呢？”

容颜苍老的馆主叹道：“因为千百年来，红颜枯骨这种东西，除了《百藏经》中寥寥几句虚无缥缈的记载，根本就没有别的书可以参照印证，更别提见过它的人了。所以它是否存在，一直是个谜。直到十一年前，一次......一次很偶然的事件，让红颜枯骨的存在得到了印证。正因为如此，我们的陛下与元老院的元老们才动了派人出使雪国和谈、求取红颜枯骨的念头。”

温常乐陡然明白：即使《百藏经》中这种虚无缥缈的药草真的存在，血族又岂会允许他人随意进入历代帝王的陵寝采摘？！

千百年来，血族一直猎杀凡人为食，仙界与朝廷军队又长期捕杀血族，人类与血族可以说是世代死敌，他们怎么可能放人进皇陵采摘红颜枯骨？

就算他们自己的族人，等闲也是不能进入皇陵地宫的吧？

再说，红颜枯骨如果真的能阻止血毒吞噬凡人的魂魄，对仙凡两界之人来说，这固然是救命仙草；但对血族来说，这种草药如果落在仙界或凡间，让他们制出了灵丹妙药，岂不是成了血族的克星？

他们当然会尽力掩盖这种草药的存在，怎么可能允许这种草药流传出来？

谢灵川却想到别的事情：“那么，漠瀚海给陈家村的村民喂含有红颜枯骨的药丸，是什么目的？据我所知，他们当时都并未被血族的獠牙咬伤，也没有身中血毒，似乎并不需要服用含有红颜枯骨的定神丹吧。”

悬壶馆馆主摇摇头：“这药丸的成分与当年我师父研制的定神丹有些相似，但又更复杂，以老夫的医道，它有何药效，老夫大概明日才能告诉谢仙尊与元老院，请见谅。”

谢灵川点点头，表示理解。

他内心浮起一丝怪异的预感，定神丹是用来抑制血族嗜血欲望的，而红颜枯骨则有着阻止血毒吞噬魂魄、保持人的神智的功效。

漠瀚海给陈家村的村民喂食这两者混合炼制的丹药，目的到底是......答案隐隐约约，呼之欲出，但又仿佛忽远忽近游离的水中泡沫一般，捉摸不定，飘忽无形......

谢灵川白皙修长的手按住眉心。

温常乐鼻子忽然动了动：“杜大夫，你这医馆里有伤患么？”

杜大夫皱如鸡皮的面容上浮起一丝疑惑：“没有，何以如此问？”

“那这股血腥气从何而来？”

温常乐如此一说，谢灵川、杜大夫父子都闻到空气中似有若无的血腥气。

谢灵川脸色一变，抬脚转身，手握天璇剑，大踏步向医馆外奔出去。

温常乐紧随师父身后，大步流星地奔出悬壶馆。

医馆门口的青石街边果然倒着一个身着黑色劲装、腰缠玉带的少年。

谢灵川连忙半跪在青石地上，扶着他的肩膀，将他托起。

他浑身的衣衫都被血水湿透，染得谢灵川的白衣上血渍斑斑，目光涣散，嘴里喃喃念叨着什么。

谢灵川一眼便认出了这位胸佩龙纹银徽的白帝城玄衣卫，顾不得那么多，一叠声地唤他：“阿阮、阿阮？”

他的目光落在这个重伤少年的脖颈处——果然，那里有两枚深可见骨的血洞，伤口四周的血肉已经隐隐显出灰败腐烂的青黑色，像是被某种野兽锐利的獠牙刺穿了骨肉。

无论是灵界术士，还是平民百姓，对这种深可见骨的血洞都不会感到陌生。

这是被血族那尖锐青白的獠牙所刺穿而形成的创口。

“咳咳......”阿阮费力地撑开眼睛，喘了好一阵，喷出几口血沫，才稍微能喑哑着嗓子，将整件事情的经过说了出来，“今天早上，我们接到海市那边的线报，说有个当铺出现了我们千月峰当年遗失的重宝，于是何仙尊便带领我们赶过去，没想到......那是个陷阱，血族早已埋伏好了，在海市伏击我们......何仙尊，还有诸位同僚，都被他掳走了......何仙尊命我回来求援......我们怀疑那个线报是个诱饵......”

这拼死杀出包围圈、奔回悬壶馆的少年神智涣散，如飘落的树叶一般，轻飘飘地委顿在谢灵川怀中。

谢灵川一把打横抱起他，转身便奔进了悬壶馆：“杜大夫，快——救人！”

温常乐望了一眼师父疾奔而去的颀长背影，若有所思。

他并没有跟着师父一同奔入悬壶馆，而是皱了皱眉，蹲下身，打量着这名叫阿阮的少年遗留在青石板上的血渍，用力吸了吸鼻子，探手在青石板上潮湿的血渍中一抹，放到鼻尖下慢慢闻了闻。

一股几近于无的淡香悠悠入鼻——那赫然是方才琉璃瓶中红颜枯骨的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