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温常乐身披月白长衫，肩头停着碧螺，踏入正厅大门的时候，谢灵川面露诧异之色。

谢灵川温言道：“常乐，怎么不多躺一会儿？你的伤口不疼了？”

温常乐几步走到谢灵川身旁的檀木椅上，一屁股落座：“躺着就压到背上的伤口，更疼，还不如到处走走。”

“装得还挺像。”碧螺在温常乐耳畔轻声吐槽。

温常乐揉了揉碧螺头顶的那撮碧绿呆毛，呆毛顿时歪到一边。

谢灵川执壶倒茶，将茶杯递到温常乐手中，温言一笑：“陛下新赐的明前茶，你最爱喝的。”

温常乐笑着接过，啜了一口，目光投向双手反绑、跪在地上的张渊道：“说说吧，你是怎么和漠瀚海混到一起去的？和血族勾结、残害天鸿国百姓，这罪名可大了，你有十条命也废了！”

张渊仰头看着温、谢二人，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那鼻涕几乎流到嘴唇上，又被他“吸溜”一下抽回鼻子里：“谢仙尊、温少爷，小的真的是被漠瀚海那王八蛋骗了哇！唉唉——小的也是命苦，小的原本是个本分的生意人，乘船路过鬼见愁，水中忽然就冒出了无数暗绿色的手！”

温常乐神色不动，心中暗道：这和金丽水说的差不多，应该是实话，看来鬼见愁里真的生长着很多鬼手藻，只是不知道这些鬼手藻是怎么来的，陈家村的村民能养这么一大片的鬼手藻，不知道是谁人在后指点。

“暗绿色的手？”谢灵川轻轻重复这几个字。

张渊以为他不信，急躁道：“小人绝对没有半个字是谎话！那种东西——那种鬼手一样的东西，小人绝对不会看错，更不会记错！”

温常乐看了谢灵川一眼，只见谢灵川神色寻常，不知在想些什么，只向张渊道：“你接着说。”

“我们的船刹那间就被那些鬼手掀翻了，伙计们落水之后，生死未知，我沉到水底之后，那些绿手——那些鬼手一样的东西就纷纷撕扯着我，水也倒灌进我的嘴巴，我以为我死定了。”

温常乐心道，你又不像金丽水那样，有金蚕丝软甲护身，肯定会被鬼手藻袭击的啊。

张渊并不知道温常乐在想些什么，他顿了一顿，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才接着说下去：“当时我已经呛了不少水，身上又被鬼手藻抓得血肉模糊，就在我觉得自己快要被撕成碎片的时候，缠住我、撕扯我的鬼手藻忽然都松了手，紧接着，我感到有一双手托着我向水面浮上去——等我被拖上岸，这人将灵力渡入我体内，过了不知道多久，我才完全清醒过来。”

温常乐道：“你被人救了？”

张渊点点头，艰难地道：“救我的人——救我的人就是漠瀚海！”

此言一出，在座的玄衣卫一片哗然。

有心直口快的玄衣卫直接斥责道：“一派胡言！血族那些邪魔，时不时出来袭击百姓，会有那么好心救你？”

谢灵川略略抬手，止住了骚动，向跪在地下的张渊道：“说下去。”

张渊抬头盯着谢灵川，道：“谢仙尊，小的绝对没有说谎。当时我当然不知道他就是血族那个臭名昭著的第一大将漠瀚海。当时我一醒来，就看到和谢仙尊你容貌、身形一模一样的人对我笑，他说我命大，他恰好路过此地，救了我。”

“漠瀚海伪装成我师父救人，鬼鬼祟祟的，肯定没安好心。但是，他说自己是我师父，你就信了？”温常乐怀疑道，“好歹你也是个走南闯北的生意人，怎么会如此轻信于人？”

张渊道：“他先击退鬼手藻救我，又渡灵力让我苏醒，在小人看来，他术法高绝，又是小人的救命恩人。小人久闻谢仙尊大名，此刻他化作仙尊的模样，又自称谢仙尊，小人岂有不信之理？”

“这十年来，漠瀚海和我交手过不少次，他能用化身术化作我的模样，倒也不奇怪。”谢灵川缓缓道，“只是你我未曾谋面，你如何识得我的容貌？”

张渊急得面红耳赤，分辩道：“谢仙尊大名鼎鼎，有谁不知？天鸿国十八郡，多少集市上都售卖关于谢仙尊的故事话本，不少话本都有谢仙尊的绣像，识得谢仙尊的相貌有什么奇怪？”

温常乐偷瞟了谢灵川一眼，尴尬地咳了一声。

他常溜出去玩，倒也见过不少关于他师父的话本传奇。那些小册子粗劣得很，价钱也便宜，随便一个集市上就能买到。其中的故事实在是——胡编乱造得让人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吐槽！

在那些话本小说里，谢灵川每天都会有各种艳遇，每一次斩妖除魔，就会与一位绝世美人来一段不期而遇的凄美邂逅。

不论是一品军侯家的小姐，还是白帝城青楼的花魁，都会在这些野史话本中和谢灵川邂逅，然后产生一段惊天地泣鬼神的旷世绝恋！

温常乐还记得自己第一次买了这种小说话本，翻了两页就看不下去了，一把摔了书，愤愤骂道：“《谢仙尊月夜斩妖救花魁》、《揽月山仙尊结良缘》，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艳遇故事，还披着仙侠的皮！”

但是碧螺居然飞落在地，伸出金色的小爪子，将书掀开，津津有味地翻看着，还兴高采烈地评价道：“温润君子挥剑斩妖魔、救美人，然后花前月下、私定鸳盟，来一段纠缠不清的绝美姻缘——多有意思的通俗小说啊，你眼光不要太挑哇温二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