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一次又一次地抱有不该有的期待，她也一次一次给了许终玄机会，让她告诉自己关于那时候发生的事情。
可是——
许终玄怎么做的呢？
孟秋的脸上浮起了一丝苦笑，许终玄把所有的两个人该一起解决的问题，都全部交给了她一个人去解决。让她在面对妈妈的问题的时候无从开口，连个撒谎的办法都没有。
她想了想，也只能暂且回了孟太太一句：“妈妈，其实我们都还没有准备好······”
“原来是还没有准备好。”孟太太见她这样，便顺着她的话往下说。
孟秋轻轻关上了孟太太的卧室门，走到客厅里，看见许终玄还坐在原处。两个人相对而视，不知道要怎么开口，也不知道要开口说些什么。良久等不到许终玄给她的只言片语，她伸手触上墙上的开关，嘴角仍旧带着恬淡的笑容：“晚了，休息吧。”
孟秋看到许终玄只是点点头，她转身走到走廊尽头的那间侧卧，是她一开始到这边来的时候住的那间房。
许终玄的唇微微翕动，想要叫住孟秋，只是房门却先一步关上了，只有廊道里的壁灯亮着，将她的身影勾得极其寥落。
她不知道要从何去向孟秋解释那些事情，无论是那几年，还是今天，她转身握住了门把手，推开了主卧的门。
夜晚漫长得像是没有尽头一般，孟秋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她不时起身，走到门边，打开门望向对面。主卧的房门紧闭，门缝里没有透出一丝光，在黑暗中，孟秋光着脚站在门边，紧握住门把手，手里的冷汗一点一点沁出来，将她身体里的余力一点一点抽空的，是从心底涌上来的失望。
她真的——连一点解释都不愿意给自己吗？
或者说不需要解释，只需要那么一点点的安慰也好。
可是许终玄就是选择了——无动于衷。
她真的好讨厌许终玄这个样子。她将许终玄往前推一步，许终玄便往前走一步。可是她已经筋疲力竭了，许终玄就感觉不到吗？
翌日清晨，孟太太起来之后便到厨房里帮孟秋一起准备早饭。看着孟秋眼下浅青色的一片，就知道自家女儿没睡好，她没有多问，只是闲话了一些很家常的事情。
许终玄推开书房走出来的时候已经穿戴整齐，还化好了妆，孟太太有些诧异，孟秋解释了句：“终玄有早晨起来就去书房里看书的习惯。”
就是因为昨晚的事情，吃饭的时候氛围格外沉闷，孟太太虽然对昨天这两个小辈的表现不是很满意，但也还是客客气气地和终玄说着话。
许终玄和孟秋本来想留下来陪孟太太出去玩，孟太太一力坚持她不需要她们陪着。
孟秋品着孟太太的话，只怕妈妈是膈应了昨晚的事情，为避免局面更僵，孟秋走到玄关那里换好了鞋，穿上了大衣之后，取下了车钥匙，也让许终玄和她一起去上班。
许终玄想与孟秋谈一谈昨晚的事情，应了一声跟着孟秋出了门。
以往孟秋身上的气场一贯都是十分柔和的，许终玄见她站在电梯门口，缓缓走了过去，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丝乞求的意味道：“孟秋——再等等好吗？”
“叮——”
电梯门打开，孟秋头也没抬便走了进去，许终玄感觉到孟秋在回避自己，也只好默默跟着她。
到了停车场之后，孟秋把车钥匙递给了许终玄，坐在了副驾驶座上，看着许终玄颇为熟练地发动了车子，驶离了停车场。
许终玄不时侧过脸看着孟秋，只得到对方一句让她专心开车，她不由用力握住方向盘。
车窗反射的影像里，孟秋看见许终玄眉尖微蹙，不由得垂眸。她已经对许终玄不抱什么期望了，她实在是不明白许终玄那句让她再等等，她等了那么年还不够吗？为什么还要她再这样不明不白的等下去？
车在致天的停车场里停好，孟秋伸手解开了安全带：“昨晚我给妈妈做了一点津城游玩的攻略，早晨的时候我把小区的门禁卡和家里的钥匙交给她了。”
许终玄垂眸，手仍旧握着方向盘，应了孟秋一声：“嗯。”
“许总，如果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的话，我先上去了。”
孟秋打开了车门，听见车里的人又淡淡应她了一声。
孟秋走进了电梯，看见许终玄才从车上缓缓走下来，她随手按下了办公室所在楼层的数字键，电梯门缓缓关上的那一瞬间，两个人的目光又在空中汇到一处。她先一步挪开了自己的视线。
许终玄在原地站了良久，身后传来了脚步声，她侧过身。
倒是对方先发出了惊叹：“许总？”
“嗯。”
叶恒感觉到许终玄散发出来的低气压，他记得许总昨天下班的时候心情不错的样子，还交代了没有特别重要的事不要找她。
可为什么一大早许总来公司上班了，周围还伴随着让气温都降低几度的低压。
他已经脑补了遇见生气上司的一百种求生指南，今天的许总，是他惹不起的许总啊！究竟是谁这么大胆居然敢惹他的许总？
许终玄的手机在一天的时间里面都没有收到过孟秋发过来的任何消息，随着时间的推移，叶恒每每去办公室请示许总，便觉得许总的脸色多了几分难看，周围的温度随之也下降了几分。他甚至都想请后勤部的人来帮忙看看许总办公室的暖气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许终玄如常地开会，她虽然能暂时把事情撇开让叶恒去忙，但是公司里的事情实在太多，有许多事情又是叶恒无法做决策的。
一直到傍晚下班的时间，许终玄的手机消息提醒还是安安静静的样子。她不是没想过开口和孟秋稍作商量，只是真的也不知道要怎么开口。她从前······没有这样的经验。
许终玄拿起了桌上的电话，拨通了办公室内线：“叶秘书，你过来一下。”
叶恒听见许终玄这话，立马坐得笔直，检视了从昨晚到现在自己所做的每一件事，然后确认了不是自己触了许总的逆鳞，许总的低气压实在是太太太可怕了。
平常能进许总办公室他是开心的，但是现在他是发自内心地拒绝。他心惊胆颤地敲了敲许终玄的办公室门，轻轻推门而入，在门口站得规矩恭谨：“许总，您找我？”
他一个一米八几的男人，为什么就是觉得许总的气场这么强呢？
不是金钱和权利带给人的威慑力，大抵是因为——他也不知道因为什么，他只知道他现在在许总的注视之下，手指尖开始发凉，手心里已经冒了冷汗。
“过来坐。”
叶恒机警地觑了一眼许终玄办公桌对面的那张椅子，自觉地坐在了靠墙的沙发上，说实话，他不敢在许总的低压威慑之下这样堂而皇之地坐在许总对面，他觉得冷。
许终玄看了一眼叶恒的举动，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在她嘴里酝酿已久的问题，不知道为什么对着这个一米八几长相还算得上清秀的男孩子，讲不出口。
叶恒和许总面面相觑，已经假想过了无数种可能？
打游戏？
不不不！许总看起来不像是要打游戏的心情。
炒鱿鱼？
他兢兢业业，努力加班，除了有一点点八卦······
难道许总要因为自己八卦炒自己鱿鱼？
“许······许总······”叶恒试探道，“您是有什么想说而不好说的话吗？”
良久，许终玄点头：“是的。”
叶恒长出了一口气，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我虽然在致天工作了两年，作为您的秘书在您的手下工作只有半年之久，虽然很忙，我觉得自己的收获远多于付出。”
许终玄微微眯起眼睛，眼前这人在说什么？
叶恒的手交叉着放在了膝上：“如果您不好开口辞退我，我现在回办公室去写一份辞呈呈给您······”
“······”许终玄心想，这真的是个戏很多的秘书了。
“这样的话您也不用太为难。”
许终玄握着桌上的黑色的派克签字笔，说了句：“我是想请教你，怎么哄女孩子。”
叶恒：“？？？！！！”
他显然有些绕不过来，然而下一面他那颗熊熊燃烧的八卦之心就把他的脑子给点了！
许总要哄女孩子？
陆副总？陆副总惹毛了许总？所以许总现在要哄她？！
陆副总的命可真好啊！居然能被许总哄！他真的是实名羡慕了。
“咳咳······”叶恒清了清嗓子：“那您当做您刚刚什么都没听到。”
许终玄会意，轻轻地取下笔帽，她的桌上还摆着一张便签纸。
叶恒见着许终玄这样郑重的举动，有点震惊！
许总这么认真的吗？
许终玄见他半天又没讲话：“说吧，我记着。”
叶恒心里先默默向陆林钟道了个歉，但是为了陆女神的终身幸福，他这点出卖那简直就不叫出卖，这叫给他深爱的两位上司开一个情感外挂。
“女人，尤其是像陆副总那样爱美的女人，其实是可以用物质攻略一下的，陆副总在生活中其实非常挑剔，她一周七天身上的香水味绝对不会一样。她挺喜欢Givenchy······”叶恒说着说着，就感觉到许总的神色不大对头，他······哪里说错了吗？
没有啊！他说的明明都是事实好不好！许总怎么不用笔记在纸上呢？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啊！许总这笔也有蛮贵的，还是好笔头呢！
许终玄神色尴尬地别过脸：“说重点。”
叶恒心说，我说的可全是重点！
“那——我能问您几个问题吗？”
“你说。”
叶恒吞了吞口水：“您是在下面的那个吧？”
许终玄微微蹙眉，把笔用力地握在手里，这叶秘书，胆子真的不小。
叶恒隐隐感觉到自己上司那凌厉的威慑力朝他扑过来，一不做二不休！为了陆女神的幸福！他拼了！
他摆出了秘书的招牌假笑，嘴角扬起四十五度角，露出了八颗大白牙：“许总，这边建议您献身呢。”
他说完见许终玄半天没说话，只怕自己是真的完了——
他怎么能说自己的上司是在下面的那个呢？！哪怕他已经深谙这是不争的事实，他怎么能捅出来这事实呢？！
“你可以走了。”
良久，叶恒看见许终玄背过身去，办公室冷白灯将那抹背影勾勒清晰，清绝脱尘，像是天上的神，好在天上的神还对自己这样的凡人带了一点慈悲和同情，叶恒长出一口气，他等会加完班之后一定要去喝一杯，庆祝自己劫后余生。
许终玄扫了一眼墙上的时间，继续盯着那张仍旧干干净净的便签纸，已经下班了有一会儿了，孟秋还是没有给自己发来消息。她拿起车钥匙，径直去了停车场。
在电梯里她点开了与孟秋之前聊天的对话框，在框内输入了一行：我在电梯里了，你在哪里？
按下发送，电梯很快到了停车场内，许终玄低头看着屏幕。
对方依旧没有回复。
她把手机放入了大衣的口袋当中，走出电梯就看见孟秋独自站在车旁，空旷的停车场里只有她一个人。
许终玄走过去，柔声问她：“等很久了吗？”
孟秋摇头：“刚到。”
“你看见我给你的消息了吗？”
孟秋答：“看了。”
看了，却没有回复，一时之间寂静无声，许终玄想了想在发动车子前向孟秋提议道：“我们去把孟太太接出来吃饭吧。”
孟秋仍旧是拒绝：“上次在潭州时，你说喜欢妈妈做的菜，妈妈已经在家里做饭等我们了。”
许终玄见孟秋没有要与她多说的意思，也便不再多说。
一路无话，两个人一起走入家门的时候，厨房和餐厅那里飘来熟悉的味道，许终玄留意到餐桌上摆着的菜式大多是上次在孟秋家里吃过的。
“妈妈，我和终玄回来了。”孟秋路过厨房的时候说了一声，随即到了洗手台洗手，许终玄进了厨房里，帮孟太太端菜。
“终玄，汤碗比较烫，你放下，我来吧。”
“没事的，阿姨，还是我来吧。”
孟秋在客厅里听见她们两个人自如从容的交谈，如果——如果说没有从前的那些事情，该多好呢。她微微蹙眉，神色有些哀戚，迎面便看见许终玄端着汤碗从厨房里走出来，也正望着自己。
孟秋讪讪地别过脸，却留意到许终玄的手指尖红红的应该是被烫到了，明明有隔热垫，她不用，非让自己烫到。
这是活该。
她烫她的，临时医药箱在玄关那里，她比自己可要清楚得多了。孟秋越想心里越闷，索性别过脸，背过身就坐在沙发哪里，眼不见为净。
孟太太看了一眼坐在那里的自家女儿便叫她过来吃饭，还一边对许终玄道：“她在家里就被我和孟老师给惯着的，终玄你以后可别惯着她，只会越来越不懂规矩。”
许终玄的唇边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答道：“好。”
孟秋仿佛没有听见孟太太的话一般坐到餐桌一侧，为孟太太夹了菜：“妈妈，今天去哪里玩了？”
孟太太说道：“古城楼那边玩了一圈儿，感觉还不错。下午的时候去了这附近的超市，买菜给你做饭去了。”
听见孟太太说到这里，许终玄说了句：“阿姨辛苦了。”
孟太太笑了笑：“上次见你到潭州的时候还挺喜欢吃潭州口味的菜的，家里做的会比外面做的要干净。”
“谢谢阿姨。”
孟太太帮许终玄夹了鱼片：“客气什么。”
孟秋提议道：“妈妈，明天我陪您去西子山那边看看？那边还有个西子湖，虽然这个季节没有秋天那么好看，总体来说风景还是很不错的。”
“好。刚好你们明天都有空。”
孟秋为孟太太夹了虾仁：“她每天都很忙，我陪您去就好。”
许终玄看向孟秋，孟秋却没有看她，只是端起放在左手一侧的烫碗，用白瓷勺小口小口地喝着排骨墨鱼汤。
孟太太看着她们俩，隐隐觉察哪里有些不对头。
许终玄垂眸，浓长的睫毛轻颤，也说道：“嗯，明天······还是有些忙。”
书房里的台灯下摆着一个好看的八音盒，许终玄伸手将之拨响，她静静地看着齿轮动起来，心里不由得想——
叶恒今天下班前给自己支的招······
好想也不是完全没有用，毕竟她上次就试过了，还是······多少有些用处的？
要再试一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