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们进入了树丛的时候,源三郎一下子抓住了源次郎的手:“咱们……咱们……”
“想要逃走可不是武士所为,三郎,难道你想成为浪人吗?”
源次郎可悲地笑了一下,他留恋地抚摸着源三郎的头发:“你的骑术和箭术都是最好的,会成为最优秀的武士。”
“那兄长你……”
源三郎抓着自己兄长的手都在颤抖:“不要去,兄长,不要去!”
“主城里才有最好的医师,你知道的。”
比源三郎仅仅大一岁的少年笑着抱着自己的弟弟,告别似地用额头轻轻触碰了一下他的额头:“放心,我一定能带着医师回来。”
“你要混进城!”
源三郎的手都在颤抖;他意识到自己的兄长往自己手里塞了什么东西——那是一柄短刀,上面刻着一个“源”字——他们家祖上曾经是在天皇面前也有脸面的家族,这柄刀就是御赐之物,世世代代只传给长子。
“我在路上看见有一队僧侣正在往这边来。”
源次郎已经解开了自己的发绳,狠狠地削断了自己的一片头发:“他们正在正在争吵,是分开走的,我能混进去。”
他一边快速地切着自己的头发,一边用胳膊肘碰了碰自己的马,而他的马极通人性地蹭了过来。
于是这个少年把马的缰绳塞到了自己的弟弟的手里,勉强笑着说:“你的马要歇息一下,快骑着我的马回去告诉后面的人,去其他的城镇。”
源三郎紧紧抓着缰绳不动——在此之前他一直嫉妒源次郎的马比他的马更加健壮——但此时他只是紧紧地咬着嘴唇,瞪着自己兄长不停落下的头发。
而他那双漂亮的眼睛中蓄满了泪水。
源次郎背过身去不停地削落自己的头发,不再看他,只是轻轻道:“快走吧。”
许久没有声音。
“往后要乖一点,不要再让母亲担心了。”
源次郎笑着说,他背对着自己弟弟的脸庞上已经被泪水爬满:“要对我的马也好一点,混蛋!”
很快,他听见源三郎大叫了一声“驾”,再然后,略显杂乱的马蹄声也远去了。
“来吧!”
少年擦干净了脸上的泪水,露出坚毅的神色。他脱下了自己的盔甲藏在树下,埋伏在路边等着落单的僧侣——很快,曾经的武士源次郎便摇身一变成了一个年少的僧人——他把自己的脸隐藏在兜帽里,向着容许僧侣与神官经过的那个窄门走去。
那道窄门里面黑得像是凶兽的口,但是他必须进城请到医师——姬君一定要好转——少年在心中乞求——不仅仅因为他是紫藤姬的亲随武士,也或许为了两年前那个夜晚他当值时,紫藤姬给他递出的那一朵紫藤花吧。
“为什么不微笑呢?有什么难过的事情吗?”
我作为家中的长子,无论是骑术还是箭术都比不过我的弟弟,因此……
“姬君大人……”
你一定不能理解吧……对着这个年幼的主君下拜。
“要开心。”
孩子把花放在他的掌心:“源次郎已经做得很好了。”
他并不笑,但是说出来的话就像是有温度一样。
源次郎从私心里,希望那个孩子能活下去。
和他一样的武士有很多,他们之所以愿意留在踯躅冷泉馆的原因,大概就是因为紫藤姬这种不自知的热情吧。
他那么病弱,但是却那么想活着,看见他就像是看见了绝望,然而却又从中生出奇异的希望来——就像是这个乱世里摇摇欲坠的一盏灯。
“哈哈!哈哈!”
阿雾忽然笑出声来——她的手在颤抖,她抓住跪在院子门口的那个武士的肩膀神志不清地摇晃着:“你说什么?为了小公子举办诞生庆典而戒严,所以不允许姬君的武士进城请医师?”
“你再说一遍?”
她拔出了腰间的短刀,她摇摇欲坠——她似乎想要把那柄短刀插到什么人的脖子里去——而那个武士则没有任何反应地跪在那里,就像是一瞬间老了很多岁一样,疲倦而又绝望。
“好啊,好啊!”
阿雾拍着巴掌笑了起来。
没有任何生的希望了……除非姬君忽然好转而后醒来,但这几乎是做梦。
她似乎疯了,但是又似乎竭力维持着冷静,把手中的短刀丢到一边,整个人瘫倒在地上放声大哭,而云侍过来试图扶起她。
“别哭,孩子。”
这个年老的侍女温柔的说:“只是到了结局的时候了。”
阿雾试图推开她,但此时此刻她忽然看见了云侍腰间那柄短刀。
我也即将自刎。
不知道为什么在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阿雾忽然幸福起来——甚至她在一瞬间想:如果能随着姬君一起死去,就算是下地狱也快活。
于是她能理解云侍的微笑了;甚至这个可怜的女孩子也微笑起来,平静地传下一道道命令,预备安排后事。
云侍开始把侍女们召集起来,她温声安慰她们不要害怕,并且擦干净几个年纪比较小的侍女脸上的泪水。
踯躅冷泉馆即将沉寂——所有的侍女都已经换上了代表死亡的黑色浴衣,她们一排排端正地跪坐在那里,膝盖上放着短刀。
当紫藤姬停止呼吸的那一瞬间,她们将抽出膝上的短刀自刎殉死。
其中很多人笑着。
天气阴得要下雨,空气粘稠地灌进肺部。
秋生就在此时匍匐在地请求道:“请让我试一下吧。”
作者有话要说:他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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