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湛,我们就此别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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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蓝湛还给他的花少了一朵,名为——“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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膏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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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夜天,黑云低压,阴风肆无忌惮地呼啸着,刀光剑影,血肉横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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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习黑衣,身影单薄,却傲世地立于这一片血泊之中。他身下之地,魑魅魍魉,挣扎着破土爬出,源源不断。魏无羡双目猩红,邪戾之气染了一身,仇恶之毒袭了心智。什么落拓少年,早已不复当初的无忧模样,就如一块流光美玉,被摔得支离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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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是纵世奇才,此时以一敌万,也是强弩之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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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蓝忘机驾着剑,横抱着神志不清的魏无羡,飞速逃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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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去哪?天下之大,竟没有怀中人的容身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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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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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得见吗?我是蓝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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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婴,跟我回云深不知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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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兔子都还在的,活蹦乱跳的。叔父对他们没有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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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婴,你不是喜欢喝天子笑吗?我买来藏在静室,你想喝的时候就可以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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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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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洞里光线昏暗,让人看不清蓝忘机的脸,不知现在还是不是和往常一样的冷若冰霜。“滴答——滴答…”洞里不知是哪块乳岩在低着水,如敲钟磬,声声凄凉回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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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婴,别死……我不允许你死。”蓝忘机终究是哽咽着说出了这句话,心口撕裂般的疼痛,像是滚了针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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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中人微微开口,可吐出的字,便如利剑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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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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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啪——”三十三道戒鞭抽打在蓝忘机的背上,却再也无法给心口千疮百孔的他在增添疼痛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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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已经痛得麻木了。已经,没有感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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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手打伤数位长辈,忘机可知错?”蓝启仁恨铁不成钢地颤抖着质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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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错。”声音冰冷,听不出任何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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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否悔过?”长者又质问着,试图把眼前人掰回原来世家子弟楷模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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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子,无悔。”声音低沉,却异常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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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救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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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那惊鸿一瞥起,我便病入膏肓。
从此,喜你为疾,药石无医。
复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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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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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忘机惊醒,入眼是青帘绣彩床帐。耳边是温软的呼吸声,还带着可爱的小鼾,四肢被身边人像只八爪鱼一样束缚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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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毕,是魏婴的周公喃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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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楠木小窗望出去,东边天空微泛着鱼肚白,朝阳应该很快就会跳跃出来。在鱼肚白的映衬下,枕边人去年在窗前种的桃树已经抽出新芽。而且不远而来的东风将会在不久后,把点缀在新绿间的粉红花苞吹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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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忘机觉得有些虚无地坐起身来,扶着梦中如经千刀万剐的疼痛的心口,在转眼凝视榻上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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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湛…”此时,魏无羡又发梦语,像小猫儿一样蜷了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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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忘机的眼眸一下子深沉下去,温情无限。他伸手,轻柔地抚摸着魏婴瘦削却俊朗的脸。手顺势延他耳鬓滑下,慢慢捻起他的头发。窗外,莺语呢喃;从此,耳鬓厮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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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无羡没了蓝忘机这人肉抱枕,自是睡不安稳,惺惺地睁开还不清醒的眼眸,看向坐起在旁捻着自己头发,深情地看着自己的蓝湛,笑了笑,轻唤:“蓝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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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忘机俯身,将榻上人拥入怀中,紧紧锁住。魏无羡能感受到他的用力和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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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白日宣淫可不太好啊,况且人家还没睡醒呢!”魏无羡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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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忘机把手锁的更紧了,身怕他会像梦里的场景一样,一次又一次地远离自己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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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说话。让我抱一会儿。”声音很轻,还有些嘶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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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无羡心里了然,闭上眼睛,享受着独属于自己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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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事,梦里的都不算数,我再也不走了。魏无羡心里有些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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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办啊……对于你,我老是患得患失,梦着梦的梦,溺于惊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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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我又犯了…
桃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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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春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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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湛拿了把小剪子,趁魏婴带小辈出去夜猎,自己空闲,在窗前剪着魏无羡种的桃树的枝条。临着窗,风轻轻吹着却一点也不觉得冷。那云深不知处后山的溪水早已释冰了吧,蓝湛想着,嘴角勾起微不可见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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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棵桃树今年入春一来都还没有开花,现在就只有枝头上几个孤零零的紧闭的花苞。魏婴一直愁着是不是平时自己不浇水还吃桃得罪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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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棵桃树是他亲手栽的……其实也不算亲手吧。魏婴就是把曾经和蓝湛游玩过的桃林的一棵树苗挖了回来,在静室窗前弄了个坑,把它的根埋了进去。蓝湛还记得那时的魏无羡拍着满是泥的双手,看着才高不到一米的桃树苗,笑得一脸无害地对自己说,等它开花了,他要用它做桃花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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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里桃花仙。
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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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可以,我愿与君生生世世永相偕,做对逍遥不世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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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湛剪完枝条,又提了桶水来,用瓢舀着水细心地给已经快有两个人高桃树浇水。初春的阳光不毒辣,也不刻薄,像是用簸箕轻轻筛下来的一样,照到哪里都是薄薄的一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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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羡我岁月静好,也曾泥泞踟蹰,现不过苦尽甘长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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浇着水,蓝湛看着含苞待放的桃花,想到了一些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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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魏婴提议去寻桃源。说着好笑,就像李白去寻天姥。但是蓝湛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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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游玩到一处桃林盛景,虽不是桃源,却足以让人做一时桃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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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恰逢桃花绽放。漫山遍野,花香肆意,温柔而炽烈。粉红色的花瓣在风中飘零,像被点着火光的雪花,纷纷扬扬,落在二人鬓发边,亦或是肩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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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湛,蓝湛!我们在这里建座木屋吧。每年桃树开花时,我们来住个两三天,再在花海里做做那档子事,你看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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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湛记得那时魏婴嬉皮笑脸地对自己这样说。蓝湛没有说话,但是泛红的耳廓表示了他默许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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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桃林里四下寂静,天上皎月一轮,星稀。可能是山里气候特殊的原因,穆黑天空中飘着的除了桃花瓣,还有细雪。一棵桃树枝头挂着魏无羡向镇里酒肆讨的灯笼,红纸罩着灯笼面,暧昧的光影映着桃花,也映着树下相叠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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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上,春草露着新芽,上面垫了一层厚厚的桃花花瓣。肌肤所触碰之处传来那人的温度,唇齿交衔,缠绵悱恻,人比花枝俏。甜雅的花香充斥着嗅觉,耳畔是粗重的喘息和暧昧的□□。月光和灯笼的光为他们的时光镀了一层铜银。细雪还在飘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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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月色和雪色之中,你是这世间第三种绝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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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湛!”魏无羡的声音打乱了蓝忘机的思绪。蓝湛转眼向他看去,一身黑衣,一如当年墙头喝酒论剑的轻狂少年。不过他说的话,却早已不是“当做没看见我好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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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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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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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得你做桃杏,我为东风
此时,桃花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