匡大人伸手一抓，就将那把弓从与点手里夺了过来，他把玩着那弓，抚摸上面精雕细琢的花纹：“武器是好武器，你从家里逃出来的时候还带了把好玩意儿。”

“我不是夏侯挈，我是被袁成抓来替罪的。”

匡大人不理他：“这把弓里封印着从前主人的血魂，主人已死，魂魄依旧，你以为能操控它？就凭你？它想让你射中，你当然能射中；若它不想让你射中，你就算把箭插在猎物心脏上，也杀不死猎物。想驯服这把弓，你怕是要等下辈子了。它不想让我死，你说怎么办？”

他的部下已经抓住了与点，把他捆上马背，与点拼命挣扎，却无济于事。

“跟我去见袁将军吧，最好祈祷他还活着，能为你说好话。”

山谷中央，袁成躺在地上奄奄一息，他的侍卫们都来到他身边，替他勉强包扎了伤口，止了血。然后把囚车放下来，剩一块底部的木板，把他们的将军抬了上去。好在弟兄们都在，他们驾马把木板拴好，打算先出了山谷上了大路再说。

袁成躺在木板上看部下们忙，他们小声讨论，面色颓丧，并且对谢俟榆的尸体选择视而不见，似乎看一眼都觉得会刺伤自己。

一片狼藉。袁成闭上眼，他真的很累很累了，累到无力对谢俟榆的死感到悲伤。

他再次睁眼的时候，看见了那面写着“匡”的旗帜。

“匡晗？”

袁成勉强支起身子，吃惊地看着匡晗把他的小囚犯五花大绑地扔在地上。

另一边传来惊呼，大概这队人也看见了谢俟榆的尸体，而袁成只觉得十分吵闹，搅得他耳朵嗡嗡作响，他一点也不想看见匡晗，更不想被他救。匡晗是匡槙的儿子，少年时期曾和他一起在学府里学习，匡晗仗着家世显赫，一直飞扬跋扈，如今匡槙成为摄政大臣，他更是觉得自己了不得。

“嗨嗨，袁将军，可别急着走，我是来督军的啊。”

袁成厌倦地说：“我们没有捉到夏侯挈，你绑的那孩子是无辜的，赶紧放我们走。”

“袁将军，”匡晗骑着马，绕着袁成躺的木板转圈，“你如果要包庇造反的夏侯家，也是死罪一条哦。”

“我没有——”

匡晗“唰”地抽出剑来，横在袁成脖子边，把周围人都吓了一跳。

袁成的侍卫大喊：“你想做什么！”话音刚落就被匡晗的侍卫扼住了脖子，“对匡大人不敬，你还想不想活了？！”

两边人马都纷纷抽出了武器，彼此敌对，气氛僵到了极点。

袁成冷静地挥挥手，让自己的人收回武器。

“匡大人要说什么说便是，难道还怕我这个爬都爬不起来的人给你威胁？”

匡晗并未收回剑，他冷笑道：“是啊，你还不知道，我父亲已经去世，就在昨天夜里，就在你传出抓住夏侯挈的风声的时候。”

袁成震惊：“匡槙怎么了？”

“被人暗算，下毒酒。”匡晗道，“他夜里召人把最后逮住的两个造反家人处死，又听你派信鸽说已捕获夏侯挈，非常高兴，组织了一场酒宴，却在途中毒发身亡，未能看见最后一人落网。”

袁成沉默，未等他消化完这个消息，匡晗就怒吼起来：“我今天来，就是带夏侯挈回上都斩首示众！若不见此人头颅，何以安父亲在天之灵！我父亲堂堂摄政大臣，辅国有功，日夜劳苦，却被那些小人暗算！”

他把剑指向趴在地上的与点：“就是你们！你们这种叛国之人，还想假装自己无辜！今天我不把他的头颅带回去，就把你和你的部下推上菜市口斩首！”

袁成紧紧皱着眉头，他发现事情越变越糟了。

“我真的不是夏侯挈！你们想找谁报仇就去报，和我根本没有关系，”与点被捆着，艰难向袁成挪动，“喂，你，你告诉他们呀……”

匡晗嫌弃地说：“把他的嘴堵上，吵死了。”

他的部下便扯了一块抹布塞进了与点嘴里，与点盯着袁成，感觉眼睛都要瞪出血来。

匡晗继续逼近袁成：“他到底是不是夏侯挈？我只问你，你说是，便是，你跟着我回去领赏。不是，就不是，那你就是谎报消息，你们这十几个人都要把头砍下来祭典我爹。”

袁成扭过头看向与点，男孩目光和他接触时，他不由得往后缩了一下，果然还是同样的慑人，赤子之眼，直白又锋利。

与点被塞着嘴，说不出话，他追着袁成的每一个微妙表情，在内心不间断地喊道，我救了你的命！你答应过的！我救了你的命！

“他是。”

袁成眼神灰暗，与点的心空了一下，随之是更激烈的反抗，旁边的一个侍卫甚至按不住他，他几乎要站起来扑向袁成和匡晗。然后更多的人过来捉住与点，把他重新架上囚车，锁上锁链。

匡晗满意地挺直身子，驾马前行：“立刻出发去上都，昼夜不许停，明日午时菜市口公开处斩。”

与点抓住囚车的栏杆摇晃，指甲陷进木屑里去，他不懂，为什么，为什么袁成要骗他，为什么他这么顺从匡晗，为什么没有人肯听他自己说的话，他想大吼，想让袁成看着他的眼睛再说一遍。消雪时分的寒冷浸入骨髓。

旁边的侍卫实在觉得他太吵，便给了他后颈一拳，袁成被这一闷声惊得抬起头，看见与点的小脑袋沿着囚车木栏滑下去，然后倒在地上。这下一切都悄无声息了，袁成仰头看着苍白的天空，无数飞鸟划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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