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藏品千奇百怪，不能以常理猜度，被附身的莫勤俭也见过几个，失去自我意识的人眼睛里无光，瞳孔会扩散发黑，眼白泛青，但这些症状刘项通通没有，他兴许真是受了藏品的蛊惑，但所作所为却有自主意识。

刘项的手上还牵着一个小孩子，莫勤俭见过他，泡发的身体，苍白的皮肤，眼睛上蒙着一层死人才有的灰白色膜，正是王秀英掉进井里的那个孩子——刘悯。

好嘛，乱成这个架势，简直一出家庭伦理戏。

“刘悯他爹是我同族的堂兄，关系比较远，曾经一起出海时救过我一命。”刘项道，“自那以后他的身体一直都不好，刘悯落水淹死加重了他的病情，很快也咽气了。”

“哦。”莫勤俭虽然很想知道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但他更喜欢将人关在监牢里审问时再听。这露天的情况下，公园里虽然不算人来人往但偶尔也有从旁边经过的，他们看不见小鬼，却能看见莫勤俭的狼狈，公开处刑似得对他指指点点。

“这支能杀人的短箭是刘悯从井底下带出来的，刘悯死的时候，家里老弱妇孺没一个能顶事，我便熬夜替他看棺材，半夜的时候听见诈尸般的响动，才把他当小鬼养了下来。”刘项也不嫌水湿，摸了摸小鬼的头顶，“不死不活的东西啊，还不知道是谁把自己抛下的，整日就知道喊娘。”

兴许是为了应和刘项这句话，那小鬼眼巴巴的又叫了声，“妈……妈……”

刘项的胆子也着实够大，半夜闹鬼，他没被吓死吓疯，还把它养在身边这么多年，靠这棺材里捡来的运气谋取私利。

莫勤俭兴趣缺缺，他更加关心警局里的情况，那些被冰片割伤的同僚也不知怎么样了，还有裴昭和楚秋实……这些才是真正无辜的人。

“刘项，你儿子是跟你一起失踪的，他人呢？”莫勤俭道，“他也算嫌疑人之一，你家的关系已经够乱了，可别再给我搞子罪父代这一套，你不烦我还烦呢。”

莫勤俭拽下了脖子上挂着的龙雀刀，藏品之间有感应，刘悯手里的蛇箭随即动了动，映在莫勤俭的左眼里，竟有一边是不真切的，两条蛇一者虚一者实，光线从右侧直接穿透了。

莫勤俭的动作一顿，龙雀刀维持着半寸大小躺在他的掌心中，杀气倏然散开，然而那小鬼还是绷得挺直，它的目光从莫勤俭身上往后移，最后停在不远处的居民楼楼顶，仿佛那里还有更致命的东西。

公园外的居民楼不算近，中间隔着一条河一条路，普遍有二十多层。

裴昭站在屋顶的边缘，再向前半步就能掉下去，楚秋实干脆没踩着实地，而是悬空漂浮，手边把玩着一簇锋利的冰雹，他刚刚呼风唤雨之后神力损折，现在蛇形暴露得更多，耳朵至眼角全是绯红色的鳞片。

“光站在这儿看看就够了？”楚秋实问。

裴昭淡淡笑道，“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何苦再靠近，不怕死么？”

他似乎注意到了那小鬼的目光，颔首回望过去，那眼神说不出的淡泊悠远，然而楚秋实耳后的鳞片却齐齐炸开，从一只风情万种的龙蛇种变成了大头鱼。

莫勤俭的左眼虽然好用且范围广，但毕竟不是任性妄为的藏品，需要莫勤俭有目的驱使。而刘项虽然养着小鬼，但这小鬼是自己生命力顽强，跟他不科学的喂养没多大的关系，刘项胆大心狠，也是只肉眼凡胎……所以发现裴昭的只有刘悯一个。

刘悯现在没有完整的理智，所以行为更多的遵循本能，当他发现莫勤俭与远处的裴昭都开始收敛杀气时，白萝卜似得四肢也随即泄了气，没刚才饱胀了。

落在蛇箭上的阳光越来越多，那虚实感更加强烈，莫勤俭忽然问，“另一半呢？”

他的脸色铁青，完全不似方才懈怠，树枝斑驳随风曳动，在莫勤俭的身上留下大片大片的阴影。

这本来没头没尾的一句却被刘项听懂了，他拉着小鬼的手一紧，腐肉不禁力，瞬间陷了进去，成了一些坑坑洼洼的洞。

他道：“另一半……在我儿子身上。”

刘项忽然膝盖一软，不管不顾地跪在莫勤俭面前，他的身体颤栗，唇齿一并颤抖，刘项胆子那么大，竟好像在瞬间被吓破了，“蛇箭杀人的那一半在小涛身上，他下一个要杀得人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