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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行或者相交·中(2/2)

白晓妮瞪着眼睛看他。清晨的上海车水马龙,一派生机,声音像一堵无形的墙把他们围在中间。一支烟要燃到尽头,白晓妮随手把烟灰弹到风里。刘志驽叹了一口长气,说:“有些事你问了也没用。这么说吧,事儿是不断变化的,今儿和明儿的事肯定不一样。我也没法回答你到底为啥不行。你只要知道不行就行了。要不我就赔偿你精神损失费。你现在也不大,二十出头,拿了钱去干点别的,不比一直纠结这事儿要强。”

白晓妮静静听完,嘴角动了动,刘志驽还以为她要哭,没想到她反而一仰头,问:“精神损失费?多钱啊?”

“你打算要多钱啊?”

白晓妮低下头嗤嗤地笑,是那种被生活的荒谬欺负得毫无还手之力,只能嗤笑的声音。她把烟头往地上一扔,用鞋跟反复用力地碾。刘志驽皱眉,提醒她:“注意素质啊,咱们东北也不带满地扔烟头的。”

白晓妮看一眼地面,再看一眼他,说:“我也不知道。你说多钱合适呢?我也没留住,也没这本事。咋要钱啊。”

话里话外似乎有别的意思。刘志驽点点头,说:“行,要不你再想想,想明白了再来找我。最好微信里提前说一声,别一直问我在不在,在不在。我也不是栓手机上了,不能天天看你信息。另外以后别到我哥楼下,他啥也不懂,让他看见你指不定又生出什么风波。我走了啊。”

白晓妮忽然静静地说:“我怀孕了。”

刘志驽垂眼看着她的小腹,说:“怀了孕还这么能抽烟啊。”

“没了。”白晓妮说,“你叫我搬走,我就回家。跟我爸妈吵了一架,干了一仗,出了不少血,去医院,才知道没了。呵,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有这么回事,先知道孩子保不住了。我寻思着怎么也得告诉你一声,谁知道你就来上海了。我也来上海,结果你也不愿意听。”

刘志驽抬手擦一下鼻尖,说:“妹妹,你是不是哪儿整错了。我一直都跟你说,咱们先不要孩子,你自已也是同意的。咋了,这就是你上次说,要给我准备的惊喜呀?”

白晓妮抬起眼睛:“如果留下,不就是惊喜了吗?”

“那你自己留着。”刘志驽挥挥手,“想要几个都行,你的肚子我也管不了,你想咋办就咋办吧。”

白晓妮猛然提高了声音:“孩子不能没有父亲!你想起来就跑吗,你想让你的孩子没有父亲吗?”

路人的视线刺穿了他的皮肤,一直刺到内心深处,浑身都在发热,眼周似有岩浆暗沉流淌。刘志驽尽量压低声音,近乎威胁地说:“你没有孩子。而且咱们说好了不要孩子。你不能强塞给我一个我不要的选择。你也年轻,我也年轻,你为什么非要把你自己逼到死路?为什么和你说话这么难?”

他说到一半,白晓妮就开始无法控制地抽噎起来,眼周的妆花了,晕成一片细细的钟乳石。

“你没和我说过话,你也没给过我什么解释。你是冷血动物吗?你还是人吗?没有一个女人会不想要自己的孩子。现在不要孩子,什么时候要?”

掌心刺痛,刘志驽不由得放松了手,刚才手攥成了拳头,让微长的指甲刺入了掌心,朝白晓妮脸上挥出一拳的冲动几乎无法克制。别这样。为什么五年的互相理解都不足以让她闭上嘴离去。别这样,为什么每个人都是陌生人。

刘志驽抬起头,头顶的天空阴沉沉的,乌云覆盖在黄浦江上,风里满是水气,上午九点半,暗得像黄昏将至。所有的写字楼里都亮了灯。

“你想说的大概是这个。我明白了,我也没什么能帮你的,要是你想坐在大街上叫唤,恕我没法奉陪。”

湿润狂暴的风没能吹散围观者,反而促使他们拿出了手机。在无数手机镜头里的白晓妮又是哭又是笑,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

“你竟然一点都不珍惜你自己的孩子。你就不怕他变成厉鬼,跟在你后面吗?对,你不害怕,他可能会跟在你哥哥的后面,问他,为什么爸爸会因为你,杀了我……”

“你给我闭嘴!”刘志驽大吼一声。白晓妮吓得抖了一下,随即梗起脖子挑衅地说:“你打我啊,你打我啊,你和我喊,喊什么?你练过,你把我们都打死吧!”

“我不会杀了你。”刘志驽咬牙切齿地说,“你威胁我,没问题,反正你也不是第一次威胁我了,但你要是再威胁我哥,你等着看看。”

“你会怎么样?”白晓妮反而向前走了一步,“你能怎么样?你做给我看看啊!”

她又跨前一步,忽然在他面前消失了。刘志驽低头一看,她不是凭空消失,而是跪坐在地,拍着地面,大声干嚎:“孩子不能没有父亲,你再狠心,也不能抛下自己的孩子啊……”

眼前跳动着血红色,刘志驽迟钝地明白过来,这才是她敢于追到上海的最大底牌。一股比以往都强烈的热血冲上头顶,疏忽不见。愤怒到了极致,反而头脑一片空白,变成一种羽化登仙般的冷静状态。刘适择说得对,他为什么会交到这样的朋友。一哭二闹三上吊,整个小瓶去喝药。她以为自己的哭闹有什么效果,只不过是仗着上海人多,围观者众。把事情闹成现在这样有什么好处呢。

别这样,

刘志驽迟钝地想,刘适择是见到他们的第一眼,就知道他们会是这样的人吗?

麻木的嘴唇几乎无法发出声音,刘志驽又努力了一次,听见自己的声音平静地说:“你站起来。”

刺耳的哭叫声停止了。不知道是声音里的什么东西起了作用,白晓妮停止了嚎哭,呆呆地看着他,鼻子一抽一抽的,狼狈如落水的动物。刘志驽没有再说第二遍。白晓妮和他对视片刻,眼神里闪过惊惧,从地上爬起来,瑟缩不安地站直了。

“不许再在地上打滚放泼。”刘志驽说。看见白晓妮惊疑不定地点点头,继续说:“你怀孕这件事都告诉谁了?”

“谁都没说。”白晓妮说,看到刘志驽的眼神,立刻改口,“咱爸,还有强叔。”

刘志驽点点头,太阳穴上像是有两个小锤子里外合击。“他们叫你来上海的?”

白晓妮一张嘴,看了他一眼,闭上嘴,朝左下方转了一眼,又看着他:“我自己要来的。他们给了我路费。”

“我给你的钱呢?”刘志驽问。

白晓妮嘴角抖了抖,迟疑好久,低声说:“咱爸给我的钱也是我的钱啊。”

刘志驽长长地出了口气,胸口的愤懑愈发沉重,心脏在一片钢筋混凝土里徒然地抖动着。

“以后不能到这附近来。”刘志驽说,“我会跟我爸核实的。你要是愿意,就接着回宾馆。你要是不愿意,现在就回老家。”

白晓妮眼中闪过一丝怨恨,没有说话。刘志驽转身就走,让白晓妮一个人接受众人的围观。稀稀拉拉的人群自动让出更加宽阔的路,默默地用手机目送着他。

有那么一秒钟,刘志驽想,如果白晓妮像上次一样冲上来抱他,他会不会一记过肩摔把她扔到马路中间。幸而她并没有那样做,只是站在原地,在越来越强的风里双手环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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