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此言,云霖脸上的表情极为丰富多彩,便是哭不得、笑不得、喜不得、伤不得。诸位师兄弟自然也瞧出元毓来者不善,遂纷纷言道:“逸尘师弟,我们先去那方瞧瞧,你若有事再过来寻我们。”说罢,一个接一个拱手离开。待身旁无人,云霖方才问道:“宸曜为何没有去盛京过年?”
元毓顶回去:“怎么?你恨不得我去?”
云霖笑道:“不。汝悦既好。”
这一来一回的对话,纵是香香年纪尚小,也发现两人之间有隔阂。她仰起头,先盯盯怏怏不乐的元毓,又看看强颜欢笑的云霖,怯怯地问:“你们,这是怎么了?”
“没有什么。”
“会有什么?”
两个人同时出声,又默契地对视一眼。元毓便先一步,指着不远处的乐师续道:“这大过年的,奏什么《幽兰操》啊?”云霖一笑:“那你说该奏什么?”元毓不搭理,径直走过去,一脚踩在其中一位乐师的琴案上:“换成《大雅·韩奕》。”
乐师仰起头,惶恐道:“那首典重古奥、变化多姿,吾等怕演奏不好。”
元毓挑眉:“那你就滚到一边去。”
遂自己翻身上琴案,铮铮铮铮,调试音节。
另一边,香香询问云霖:“为何要在这时弹奏《大雅·韩奕》?”
云霖解释道:“《大雅·韩奕》共六章,讲的是西周王朝韩侯受封入觐的故事,其中,饯宴、迎亲的场景描写隐射过年的习俗。‘其肴维何?炰鳖鲜鱼。其蔌维何?维笋及蒲’。当然,这只是其中的一种考据猜测,更多人只认为此乃一首叙事歌。”
香香笑道:“毓哥哥肯定不是‘更多人’。”
云霖赞同道:“宸曜读书又多又杂,且有自己的论断,且不容易被世俗左右。”
香香问:“那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云霖沉默片刻,方才说道:“无关好与坏。只有内心强大的人,才不被世俗左右。”就在这时,元毓用他人的古琴,边弹边唱:“……韩侯取妻,汾王之甥,蹶父之子。韩侯迎止,于蹶之里。百两彭彭,八鸾锵锵,不显其光。诸娣从之,祁祁如云……”他的声音素来清脆,似磬似铃,是少年人才有的蓬勃和明媚。云霖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而后,仿若被鬼附身,云霖竟取下腰间别着的玉箫,寻着一个转音处切进去。
忽进的箫声,忽来的氛围,都让元毓心神恍惚。他手指微微一颤,寻音过去。就见云霖也眼神灼灼地看着他。四目交接,琴箫交合。须臾间,万物都不必放在眼中,万事都不必记挂在心中。天地间,云毓二人,惟有彼此。
而香香在这时看看不远处弹琴的元毓,又瞅瞅身旁吹箫的云霖,慢慢蹙起眉头来。
而此时还有一个人,白眉白发,在看到这一幕以后,也慢慢地蹙起眉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