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还没来得及说话, 余光就瞥见沈梵的身影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沈砚抵门的动作一顿, 垂眸低声冲门里的乔慕说了声“早点睡”，就随手替她轻轻拉上了房门转身往楼下走, 完全没注意到小姑娘在他关门前张了张口，似乎有话想提醒他的样子。

沈砚也不知道乔芸在厨房里和沈梵说了些什么, 但劝肯定是劝住了, 因为沈砚最后并没有挨上那顿他以为已经完全躲不过去了的毒打。

沈梵从厨房出来之后, 什么也没说, 只横眉冷眼的撩了他一眼，就带着满脸明显是被压抑着的怒气头也不回的上了楼。

乔芸晚他几步拎着扫把和簸箕出来，温温和和的冲沈砚笑了一下。

“没事了, ”她一边往刚才沈梵摔了杯子的碎瓷片方向走，一边说，“你爸他就是心里一时有点儿难以接受, 过一段时间应该就会慢慢消气了。”

“我来吧，”沈砚走过去自她手里取过扫帚把地上的碎瓷片都往中间拢了拢, 才又看似随意的轻声说，“聪明人其实都不会出声来趟这趟浑水。”

这就是看见对方接了橄榄枝, 已经彻底打算开诚布公的和谈了。

沈妙说得没错，这的确是一滩浑水。

因为这件事对他们这样的家庭来说其实比较特殊，不仅关系着后代香火, 还牵扯着沈梵现在所拥有的万千家财。

所以乔芸无论是偏帮哪一方说话其实都不太妥当, 怎么都讨不了好。

帮沈梵吧, 肯定会更加不招沈砚待见, 可要是帮沈砚吧……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总有那么一些被袁老喂得太饱的人，整天闲着没事，就喜欢东家长西家短的议论八卦，到时候又肯定会被扣上一顶“捧杀”的帽子，说她是故意帮着沈砚闹，以挑起他们父子俩之间矛盾，甚至还极有可能会神经病似的扯到以后财产继承的事情上去。

后妈难当，豪门阔太太更不好当。

不管她的出发点到底是好还是坏，只要开了口，落在她身上的就都不会是什么好的回报。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趟这趟浑水，自己默不作声的搁边儿上看着，要打要闹都随他们父子去，之后再分别象征性的劝慰两句就行了。

置身事外，两边儿都不帮，这才是聪明人会做的事情。

乔芸就是个聪明人。

不仅聪明，情商还很高。

这一点从她先前和自己的相处以及每次处理矛盾的事情上沈砚就已经看出来了——

就拿之前沈梵想促进一下两人的关系，每次在季渊给他的助理打电话让他去派出所领儿子，结果季渊经常都让乔芸去的事情来说吧。

后来沈砚知道每次来捞自己的人可能会是乔芸之后，几乎每次在季渊打完电话后就自己回家了。

乔芸后来也知道她每次去都接不到人，只会独自去又独自回来，但她每次也都还是会去跑上一趟，没接到人回来看见沈砚已经在家了也不会说什么，更不会去跟沈梵说什么。

就连那次她为了去接沈砚，在回来的路上差点出事，被吓成了那样态度也依然固执的把问题归在自己的身上，让沈梵不要怪他。

诸如此类的默默维护之事并不算少，这只是其中之一。

让沈砚深刻的感觉到她实在是个很聪明的人的事情是，她也不会拿着这些东西去跟自己套近乎。

她对沈砚的那种好并不是放低姿态的刻意讨好，也明显不是在沈梵面前故作姿态的表面功夫，就好像她只是做了她该做的事情一样，既保留下了她作为一个被继子疯狂排斥的后妈最起码的尊严，又让沈砚感觉到了她对自己的维护和善意。

这几年来，其实沈砚明显能感觉出乔芸是真的在努力的试图让自己接受她，也在认真而又努力想要当好他的这个后妈。

这也是沈砚实在是讨厌不起来她，并且在确定了沈妙已经放下过去，真心实意的夸赞过她之后，没怎么多做考虑就选择了接受了沈妙的建议，在刚才率先抛出橄榄枝的原因。

因为在他心里，这个被外面的人议论纷纷，被自己甩过无数次冷脸却依然没什么变化的像亲妈一样不卑不亢的包容着自己的后妈，其实早就合格了。

“那你就当我不聪明吧，”乔芸去卫生间取了把拖把出来，看着他把碎瓷片都扫进簸箕里拿袋子装起来又用胶带封好丢进了垃圾桶，才一边拖着地上的水渍一边说，“我只是做了我想做，并且觉得应该做的事情而已。”

她接了橄榄枝，却又不拿这事儿向自己表功，也不问自己想做什么，不卑不亢的看上去还颇有点儿宠辱不惊的意思。

但又更能让自己感觉到她背后的真心实意。

这是个高手。

“……”

沈砚默了默，又仔仔细细的在沙发周围检查了一下，确定了已经没有漏网之瓷，才又默默的拎着扫把坐在沙发沿上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冷不丁的道：“你知道沈妙怎么说你的吗？”

乔芸拖地的手一顿，转头朝着他看了过去。

“温婉大气，秀外慧中。”沈砚翻着白眼拍了两下手，开诚布公的说出了自己内心的想法，“一面就能把我妈给搞定，你是真的厉害。”

“是吗？你妈妈对我的评价这么高，”乔芸没在意他话里话外带着的那点儿认命似的讥讽，浅浅的笑了一下，“礼尚往来的话，那我是不是得回敬她两个？”

她说着垂眸沉思了两秒，又笑问道：“通情达理，明月入怀怎么样？”

其实不怎么样。

因为对沈妙来说，明月入怀的前提是得等她自己钻完牛角尖。

就像遗传到这一特点的沈砚一样，心里明知道乔芸没什么错，也能感觉到她是真心实意的对自己好，但却总要钻完了牛角尖才肯像现在这样心平气和的坐下来和对方“冰释前嫌”。

但他心里虽然这么想，嘴上还是说：“挺好的，她应该会很高兴，只要是夸她的词，她听着都高兴。”

说到这里，沈砚也忍不住笑了一下，道：“突然隔空商业互吹可还行，考虑过我这个中间人的感受吗？你俩原本的身份可是情敌。”

但乔芸却在听完这话之后极为认真的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