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艾此时心里渐渐安定了下来,只要有聂决崖在,什么事仿佛都可从容而解。
聂决崖在树上找了个平稳粗壮的树干,调整好自己的坐姿,将熊艾揽在怀里道:“你睡一会儿,咱们晚上行动。”
熊艾不困,却依言靠了过去。
“我爹,真的走了。”熊艾小声道。
聂决崖点头。
“我不想他走。”熊艾将头埋进聂决崖的怀里,借以掩盖自己的脆弱。
“国君遭此横祸,我们都始料未及,暂且先将国君带回去,剩下的账咱们可以慢慢算。”聂决崖看了一眼镐京城,千家万户燃着灯,一派平和的模样。
怀中的少年不知几时已经闭上了双眸,隐隐传出呼吸声,聂决崖将绑起的袖子解开,全给他当半个被子用。朝阳道以西天冷,聂决崖怕他冷,只能紧紧抱着。
曾几何时的孩童已经在他没注意的时候长成了少年郎,先君大业刚刚起步便骤然崩逝,往后的担子便都要交到这个少年郎身上了。
聂决崖轻轻拍着他的肩膀,目光悠长,远远看着祭坛上的那口石棺。
先君临走前,父子俩还在闹脾气。先君临走,还让自己看着艾好好上学。
谁知一走便是永诀。
亲人去世,就像是梦里喝了一场酒,浑浑噩噩不真实,待时间久了,才会慢慢发现,原来真的已经不在了,迟缓到来的酸楚会将熊艾压垮。
下面的人动了起来——
聂决崖轻轻在熊艾耳畔道:“醒醒。”
熊艾也没敢睡得深,立马便醒转了,只见身上还盖着聂决崖的袖子,他有些诧异。
聂决崖咬着袖绳,将袖子缠在小臂上,然后绑住。
他拉着熊艾起身,熊艾看去,只见底下的祭司似乎在做最后的祭礼,片刻后士兵们动了起来,一名黑衣女子走在石棺旁,她身边还跟着个常服的侍从。
这女子是何人?
熊艾回头看聂决崖,只见他微微摇头。
祭坛上的人快速走空,聂决崖提着熊艾一起落地,隐在暗处的人纷纷跟上,一路隐秘地跟出了城门。直到出城门,也未看见周天子派来的任何一个人。
这一行人抬着石棺,出了城便将石棺挪到了架好的马车上,那马的个头足有寻常成年马的两倍大,不禁令熊艾想起了桃渡的鼠车。
这马真的是马?
黑衣女子一直走在石棺的旁边,她脚下若凌波微步,衣袂翩翩。
一行人一路往西北走了十余里,到了一处峡谷。
押送石棺的人并不多,不过二十余人。聂决崖前几日便选中了这个地点,命人埋伏了好几天,终于等到了。
景从看着押送石棺的人刚进峡谷,便使劲朝着谷中吆喝了一声,谷中预先埋伏好的人登时跃出,几十个楚人将这队人团团围住。
士兵们纷纷转头看那女子,那女子不急不缓地将身旁的侍从小心翼翼地扯到身边,方才抬头看他们。
火把的光明明暗暗,不停摇曳着,映在女子身上,露出了一张极精致的脸,娇美精致,宜喜宜嗔。
熊艾与聂决崖从楚兵中走了出来,与那女子隔着人群对峙。
“你放下楚子的棺木,我就放你们走。”熊艾高声道。
那女子闻言,暗淡的眸子中似乎是闪过了一丝光亮,也只是一丝,片刻后她漠然转身,轻轻挥了挥手道:“不能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