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索良久,方才说道:“我知你报仇心切,但是,这伙凶徒手段凶残行事歹毒,梁文康将军尚且毫无还击之力,以你之力,能胜凶徒几何?”
徐弘祖一时语噎,自知以文弱之身,对抗凶徒,那无异于飞蛾扑火。但是,心中怒火始终难以平复:“那请前辈收我为徒,不管是十年,二十年,还是三十年,穷尽我这一生,我也势必报仇雪恨。”
刀却挥挥手:“少年,功夫,并不是用来报仇的。你心中怨气太重,我不会收你为徒的。你好不容易逃出生天,理应珍惜性命,不要只想着送死。”
说罢,刀转向顾鹏:“顾鹏,将梁将军遗孤妥善安置,就由你四组的人加以保护。安顿好之后再与枪、棍汇合。此次凶手甚是神秘凶险,行事切记小心。”
“影卫四组领命。”
说罢,不顾徐弘祖还苦苦哀求,顾鹏便拉着他和李定安进到内府去。
堂中只剩刀、棍二人。
“可有线索?”
棍只挑紧要的说到:“时间仓促,并未获取太多有用线索。梁府内死伤众人几乎都是一刀毙命,梁将军被斩下首级,凶徒武艺高强;不过我在途中,却有一个意外收获。”
“哦?”
“凶徒应是怕有人逃脱,预先在通往顺天府的道路上设有伏兵。我与那人交手,铁扇飞羽,竟是传闻已葬身大漠的西门家家主——西门峰。”
“确实奇怪。西门家与梁将军素无来往,更谈不上结怨;看来我们之前的猜测十有八九错不了。”
棍面有惊讶:“你是说,四护卫?”
“应是如此,况且,如果西门老庄主只是伏兵,那么背后主使者应该来头更大,如此大动干戈掀起腥风血雨,实是想不出还有什么可能。”
棍愈发感觉事情棘手:“若真如此,如今四护卫接连遇害,多年来我们也未能探寻到一星半点大护法的信息,只怕难寻凶手了。”
刀亦面色沉重:“事发突然,如今我已让五组全力暗查此事。另外我还有安排。武林三大门派皆被凶徒潜入,武林众人也定能预感到一场大祸将至;我欲让你和枪去少林一趟,与子玄方丈商议,以少林之名召集武林,共同应对。”
“我明白了。”
“你今晚先在此歇息,枪已收到我传书正赶来。过两日应该就会到,到时候你们一起动身吧。”
另一边,顾鹏将徐弘祖和李定安带到偏院。一边安排手下去寻奶妈照料孩子,一边安抚二人。
“徐公子,你莫再喊了,刀既然说了不收你为徒,就不会改变主意的,我劝你好生休息吧。你若一心报仇,我倒是可以给你个建议。”
徐弘祖一听果然安静下来。
“愿听顾大人教诲。”
“如今武林三大门派高人及梁将军接连遇害,对方武艺高强,以你一人之力想报此仇,无异于蚍蜉撼大树。但是凶徒同时触动了全武林和朝廷,无论哪一方都不会坐视不理,所以,你的仇,会有许多人替你报。而现在你师傅的遗腹子还嗷嗷待哺,你不如好生照料梁将军的孩子,才是对他最好的缅怀。”
徐弘祖听罢,这才安静下来,欲言又止。
顾鹏见他似有所思,接着说:“凶徒应该没有预料到梁将军会有遗腹子存活,只要我们保守秘密,让这个孩子隐姓埋名长大应该不成问题,我看回头挑选一户平常人家送养如何?”
李定安却不同意:“顾恩人,我想抚养这孩子。当年将军曾救我性命,如今将军惨遭不幸,我理应好生照料他的孩子以报救命之恩;况且,我与内人多年无子,她也一直想要个孩子,不如就交我带回乡下老家抚养吧。我老家在千里之外的榆林,想来应是安全。”
徐弘祖也被两人的话牵引着忧心起梁将军刚刚出生的遗子,觉得李定安之言不错。
“李叔,我想起师傅曾为孩子取名梁鸿基,为防万一,还是让孩子改随你姓叫李鸿基,你就说是你的孩子,你们夫妻二人多年在将军府未回老家,应该不会有人怀疑。”
顾鹏亦觉得如此安排甚好,遂说道:“这样安排也好,毕竟我这府里人多嘴杂,想来也不保险。那就这么定了,你们今夜就在此休息,明日一早我亲自送你们去榆林。”
稍许,下人请来的奶妈将李鸿基抱去擦洗喂奶,徐弘祖躺在床榻,却久久不能入眠,一闭眼,满是师傅和父亲在火海中的景象。所幸起身,欲到院中走走。
甫一开门,却看见顾鹏一人独坐院中凉亭饮酒,于是也走过去端杯就饮。
顾鹏只是笑笑:“有人喝酒是为了麻痹自己,有人喝酒是为了让自己清醒。你是哪种呢?”
“我只觉得怒火无处发泄。”
顾鹏叹了一口气:“其实我很能理解你。”
徐弘祖疑惑地看着顾鹏:“虽然我不知顾恩人是何人,但是从这府苑便可一眼看出必是富贵之人,也曾有过血海深仇么?”
“我祖上世代经营药材生意,年少时我曾随父亲及祖父去西域购进药材,不料被雇请的护卫盯上了所带钱财,那几个护卫勾结山匪抢夺,将我父亲和祖父残忍杀害了,而我被路过的官兵所救。当时我年方束发,也如你这般怒火冲天,一心报仇。但无奈自己一无武功,二无势力,一人独闯匪山连路都找不见迷路在山间差点活活饿死。就在将死之际,我遇到了刀,他把我带到山匪的寨子,才发现那伙山匪已经被官兵剿灭了,被抢夺的钱财也寻了回来。刀护着我,押着钱财回到家中,方知道我母亲,差点以为我祖父、父亲和我三人均遭不测而悲痛自尽。经历这一场变故,我没有亲手报仇,但是我悟出一个道理,冥冥中,上天或许自有他的安排,作恶之人总会自食恶果;我等凡人,可以图一时之快,也可担负起更大的责任,延续逝者的遗愿好生在这世间活下去。所以,我后来拜刀为师,追随他,去对付这世上更大的凶恶。”
看似娓娓道来的平常之言,却让徐弘祖如雷霆贯耳。诚然,师傅和父亲惨遭毒手,而自己还有母亲如今在家中,真的要让她再蒙丧子之痛么?报仇,真的只有手刃仇敌这一条路么?
“多谢顾恩人点拨,弘祖明白了。”
说罢,再端起酒杯,徐弘祖越觉自己心中如这杯中烈酒般清明,俯身跪在顾鹏身前:“顾恩人,晚辈有个请求还望顾恩人答应。”
顾鹏扶起他:“你讲。”
“请收我为徒,让我随你一起查清凶徒,不让他们再为害他人,不让别人再蒙受我的痛苦。”
“好!我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顾鹏微笑着接过徐弘祖手中的酒,门廊下,阴影中,刀亦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