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雪义眼睛眨了眨。
“还是早点上路比较好。”叶峥道。
“欣荣。”陶雪义靠近他,一丝微妙的气味传入鼻息,叶峥眼皮轻颤,朝靠近自己的人回望,“雪义?”
循着那缕异常的味道,陶雪义又靠近了一些,“珠水村曾经发生过什么?”
“啊?”吞咽的动作卡在喉咙,“你、你怎么问起这个……?”
“你这般日思夜想,都到伤身的地步了,这里明明不是珠水村,你还不是魂不守舍?就算离开此地又能如何。”
叶峥急了:“我没有日思夜想!我……昨晚虽因回忆往事未得安睡,但刚才那个,我的那个……只是巧合,真的,过去都是破事,不值一提,你不用再问了。”
“刚才的那个?”陶雪义被叶峥推回原来的距离,疑惑道:“什么那个?”
叶峥哑然,“呃——”陶雪义原来没有发现?他以为陶雪义当时盯得仔细,一定是发现了,他当真没发现么?叶峥狠狠抓了一把头发猛挠,“没、没什么了!”
怦怦、怦怦,心跳让他尴尬难堪,叶峥破罐摔碎,对陶雪义道:“天喜楼对吧?”说着,把桌上那碗白粥一饮而尽,“去就去!昨天我的,今天你的,正好!”
陶雪义:“……”
天喜楼楼如其名,远处已见楼外热闹非凡,气派的三层琼楼在古朴的镇中心卓立鸡群,楼体形如弦月,戏台搭在中央呈月抱之观。
“两位客官,随我来。”招呼来客的是个俊俏青年,青年特意打量了两人的容貌,便领他们入座二楼雅席,舞台之上一览无余。陶雪义颇为满意,直接向青年问起菜品来。
水牛乳鱼肚羹,河蟹肉芙蓉蛋,泉水浸活鱼,观音山珍上素……一连串诱人的菜名在青年口中道来,陶雪义竟有些拿不定主意。
“欣荣,你觉得……”
“喝!”一直走神的男人像是突然醒觉,“我竟然忘了,这天喜楼是折翠山庄的产业啊!”
“……那又如何?”陶雪义看一眼旁边的青年,“这样的地方不可能是黑店吧?”
青年笑了笑:“客官说笑了。”
叶峥环视四周,见楼中侍者都是眉清目秀身段翩翩的青少年,并不见当日那帮当街打人的家丁,才松了一口气。
陶雪义道:“既来之则安之。那就三菜一汤吧,上贵店最好的菜,再加最好的酒,要一坛。”
“雪义……”叶峥揉揉眉头,看来对方之意是让他酒后吐真言。
陶雪义拨动茶盖,抿上一口,悠然望向舞台,“醉能解愁,解了,我才能带你上路。”
叶峥不禁破出一道无奈的笑,他随陶雪义望去,舞台上一直空空如也,楼外却仍旧聚集了不少人。叶峥道:“醉了就会说奇怪的话,你真的那么想知道,我说就是。”
陶雪义把手里的茶盖磨得丝丝作响,“上次那个书生,还有小姐,都是谁?”
“噗!”一口茶险些喷出,叶峥瞪他一眼,“你果然都惦记着!”一股不忿油然而生,“陶雪义,你明明对自己的事矢口不言,对我倒是根究得很。”
陶雪义皱眉,面露难色。就算他能清楚回忆起来,他说得出口么?很难。双手奉上自己的脆弱,他做不到,若珠水村的往事是叶峥的脆弱,他也不该过问,但……
“你不说也罢。”
“又不听了?”叶峥大口把茶喝尽,勾唇笑了笑,“行了吧,你不是很想知道么?”
“……”
陶雪义想知道,还想知道更多,即便他在自己的记忆下畏缩不前,连和“朋友”互相交谈都做不到,不是互相,那便作罢。然而“小姐”两字,牵动的不单是他对他的好奇,更是牵动遐思的旖旎,是叶峥眼中的愁绪,是愁绪里的苦涩。
是情。那一定是他的情。
“雪义?”
“客官,这是您点的镇店三味。”青年已领着另一个侍者来到两人身边,端盘奉酒,对着色香诱人的菜肴将品名逐一道来。
待到侍者告退,叶峥看着三样山珍海味,一盅炖汤,便以知道价钱不菲。见陶雪义仍呆呆地往楼外看,他夹起一块鸭腿,道:“雪义,先吃吧。”
“戏开始了。”陶雪义拿起碗筷,漫不经心地夹上几筷山珍上素,眼神又飘向了戏台。
叶峥挑眉,心想陶雪义这是不听八卦了?见他看得专心,楼下更传来叫好声,便也凑个热闹,瞧一瞧究竟是什么好戏。
群众见久未登场的演出终于开始,台上,一群折翠庄的家丁中走出一矫健男子,男子拔刀摆式,静而稳,众人屏息等待,须臾之后,运气止,动如兔,一连串迅猛有力的刀舞如行云流水,楼内楼外鼓掌称赞,男子弃刀接棍,接下来是棍法,再下来是剑法,竟不需停歇,一波接一波,众人的掌声愈发热烈。
“此人功夫不错。樵山果真是江湖之乡,就连戏也尚武。”陶雪义看得分外入神,碗中的山珍野味纹丝不动,只悠悠地抿着那杯茶。
叶峥觉得不妥。他想了想,又眯眼仔细打量那舞台,舞台奇高,圆而窄,一群家丁围台而站,像极了擂台而非戏台。正当叶峥陷入疑惑,家丁迎出一位乌发长须的老者步上高台,他双手一扬,群众渐然息声。
“观音成道,慈航众生,吉日相逢,是乃大千福缘……”
老者声若洪钟,叶峥不用再看清楚他的模样,便已知道此人就是折翠山庄的庄主周朔风。
“……老夫先敬各位乡亲父老,敬各路英雄好汉!”老者仰头自饮,再示空杯,遂而捻须道来:“三日庆典,今日为中,最为欢盛。满城香火,福泽沁溢。小女久病多年,今日病躯朗愈,老夫喜甚,便承蒙乡亲善信,在观音圣日,为小女决定大喜之事。”
群众一片欢声。
“哦?”陶雪义对台上又专注了几分,叶峥却兴趣了了,专心吃着他的水鸭。
“这位是老夫坐下爱徒,他倾慕小女,向老夫亲自提亲,胆识过人!”庄主指向方才演武的男子,男子抱拳躬身,虎背熊腰尽显人前,“老夫自然是赏识他,但要做周家的女婿,必当经得起考验,所以老夫搭此擂台,是为他而设,更是为老夫小女而设。他今日在此擂台以三招求败,若能仅用三招战胜十人,老夫便将小女许配于他!”
楼上楼下,再次沸腾。
叶峥已经喝下第三碗山鹧鸪炖毛桃,陶雪义却是兴致盎然,不出一会,便有数人自告奋勇,擂台正式展开。叶峥有些纳闷,陶雪义如此喜欢看人打斗,莫非和他的师父一样是武痴?恐怕不差。
只是,原本叶峥应该会被陶雪义陪着,一醉解千愁,不吐不快,而现在陶雪义眼中的主角早已变成别人,纵使美酒飘香在旁,叶峥也是无心去碰了。呼声掌声,起起伏伏,台上的胜负已过三轮。叶峥吃得七分饱,瞥一眼擂台,那折翠庄的年轻猛士屡战屡胜,观众皆赞叹他的武勇,却见老庄主颜色欠佳。叶峥心里琢磨一阵,喝起饭后茶,酝酿了几句玩味的话正要与陶雪义说去。
茶杯离口,坐在面前的陶雪义却站了起来。
“怎么了?”
“我下去领教一下,很快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