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熹这辈子第一次被警察同志带回派出所做笔录,竟然是因为自己室友的那点事儿。
仅隔两条街的城中派出所是新修建的,看起来挺气派,院子也大,该所负责的辖区是一环内的核心商圈。
带他们回去的是两个负责最近一片商贸广场的片警,估计看他们都是小年轻,也并不是老油子惯犯毒虫之类的,所以对他们的态度也还算好,都和里和气的,没故意给脸色看。
在闹市区,在人流汇聚的广场打架,这搞不好就是寻衅滋事,这可是犯罪行为。
薛纪良坐进了派出所的调解室,喝了杯水,开始慢慢冷静了。
这也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因为自己的事进派出所。
他打了姜家的人
“调,我申请调解,警察同志,我愿意服从您的调解。”薛纪良脸色发青。
他作为法学生的大脑现在才开始转动。
他是动了手的当事人,这事儿首先一定得在民事的范围内去解决;其次,一定要选择调解,不然会很可能会受到行政处罚,比如行政拘留。
“监控调回来了吗?”
进门的人是这
个派出所的所长曾进华。
俩片警立刻起立向领导敬礼,素质很高,“所长好!刚调回,监控都在这儿。”
“嗯。”
曾所长坐下,似乎打算亲自主持调解。
他没立刻去看监控录像,而是注意到了喻熹的还盖捂着纸巾的左臂,他先派了个所里的女民警带他去派出所旁边的小诊所清理伤口。
没立即要求他做笔录,还挺人性。
在去诊所的路上,喻熹接了通电话,是秦晙打过来的。
喻熹昨晚就跟他约好了,秦晙说他让人替他人肉捎了个价值四十五万的劳斯莱斯的车模,极品中的极品,中午能到,下午开箱。
那几乎是绝无仅有的车模艺术品,限量加特卖,喻熹一听,他当然也想亲眼目睹极品出箱的全过程。他跟秦晙约好了下午去,这会儿看看时间,他算是迟到了。
他接起来,秦晙语气激动,直入主题,“到哪儿了小老弟,等不及了!”
喻熹揉揉鼻尖,“额,秦大哥,我估计去不了了”
“怎么了?”
“我额,受了点小伤,现在正准备去处理伤口包扎一下。”喻熹顿了顿,“您开箱吧,别等我了。”
“伤哪儿了?轻伤不下火线重伤不下战场啊。”秦晙跟喻熹开玩笑,他还不知道具体情况,所以语气比较轻快,他随口一猜:“你不会是跟人打架了吧?”
喻熹想了想,乐观的回答:“差不多吧,就手臂上划了条浅浅的口子,问题不大,估计涂点碘伏就算是处理好了。”
“闹没闹进局子?”秦晙问得直白,他以前经常出这样的事,都有经验了。
“嗯,不过没事儿,我一会儿去做个笔录就行,但可能彻底搞完都得到晚上了,所以你那儿我今天就去不了了。”喻熹没隐瞒。
秦晙严肃了点,“做笔录你现在在哪儿?”
“城中派出所,嗳,秦大哥,我真没事儿,我没动手。”
“没动手你是怎么伤着的?是不是别人对你动手动脚了?这所的所长我熟,曾所长嘛,老相识了,你等着我,我马上过来,看看是什么情况,我去帮你打声招呼。”秦晙加快语速,听起来认真靠谱。
喻熹没想到他会这样说,这不是明摆着是关心他愿意来帮他么。
他跟秦晙含含糊糊的说了几句,半推半就,想答应又怕麻烦他的样子。最后秦晙不想跟他磨叽,直接挂了电话叫他等着他去。
喻熹其实有小心思。
如果今天打架的是路人甲和乙,而他恰好路过拉架因此受了点小伤,他不会觉得自己有什么特别吃亏的地方,处理好伤口大不了让肇事者付点医药费完事儿,秦晙在这种情况下要是说他要过来帮忙打声招呼,那完全用不着。这种小事还麻烦不到他,喻熹肯定会一口回绝。
可刚刚打架的几个人是什么人,姜家的人,薛家的人,那势单力薄的周镜钟怎么办
秦晙从小在军区大院儿里长大,他是有军方背景的人,姜家肯定还是要给他点面子的,而且说不定他跟姜家的人也是老相识喻熹希望秦晙能捎带着帮帮周镜钟,虽然他知道自己的脸面或许还没那么大。
秦晙收拾好塞满了防震海绵泡沫的大箱子,让店员一定一定要看好这个还没开封的镇店之宝,他交代自己要先出门一趟。
秦晙比席澍清小两岁,他妻子是个外交官的女儿,两人先婚,但完全没按言情小说的套路走下去,因为实在是爱不
起来,不合的主要原因就是对方说他玩物丧志。
他以兴趣爱好交友,跟喻熹相处久了也挺愿意跟他当个“忘年交”,他俩玩起模型来都忘我纯粹,趣味相投,实乃知己难寻,再者,喻熹是褚陆之亲自带进圈子里的小朋友,他也不会随随便便怠慢。
好玩具要分享,秦晙当然也跟褚陆之说了开箱的事,他邀褚陆之一起来把玩,褚陆之说下午会晚点去,开箱赶不上了,但把玩这个可以有,秦晙当时跟他约了时间说恭候他。
秦晙去地库取了车,开上路了他才突然想到,估摸着把喻熹那边的事儿处理完了他跟褚陆之约的时间还得往后推一点。
他开了蓝牙边开车边给褚陆之拨了通电话,把情况大概说了说,大家都是熟人,他说得也潦草囫囵。
他说喻熹跟人打架被人伤着了,他要赶去派出所跟所长打声招呼看看具体怎么处理,要不大家晚上再约。
褚陆之一听,也没多问,他一开始觉得年轻人有血性嘛,毛毛糙糙的很正常,打架那也是常有的事儿。
他就精简的说了句,嗯,好,到时候再联系,麻烦你了。
这事相当于是他欠了秦晙一个人情。
挂了电话后,褚陆之又思量了一番,一想到席澍清养孩子似的宠着喻熹,这事儿得问问他知不知道啊,要是到时候秦晙解决不好他沉下气,给席澍清拨了通电话。
以讹传讹这个成语是怎么来的,话是怎么被传歪的,事情是怎么被人一步一步的曲解的。
褚陆之跟席澍清说,喻熹跟人茬架受了重伤,现在正在派出所。接着他还简要介绍了一下秦晙,说他已经赶过去帮他处理去了。
那一头,席澍清到学校后坐下不久,系里集中组织老师交叉阅卷,他刚拿到了一袋刑法总则的试卷,还没开始批改,正准备调静音,结果就接到了褚陆之的电话。
他们十多年的交情,褚陆之哪会跟他随便开玩笑。
他关注的重点,一是喻熹受了重伤,二是秦晙去处理这件事了。
席澍清蓦然起身,他的呼吸在逐渐加重。
他曲解成了,是喻熹主动让秦晙去帮他处理他烧出来的窟窿。
跟人茬架东窗事发了,这事儿喻熹竟然绕开他找别人处理?连褚陆之都知道这事儿了,他却还不知道,喻熹竟提都没跟他提过。
那孩子是什么意思。
饶是他定力再好,也慢慢地涌起了一股焦躁感和无名的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