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黄的记忆像潮水般涌来,蒲若斐抿了抿嘴角,尽管没有淡忘前事,但她早已不是从前只要扎进追忆里就不想出来的人了。不留情的戳破小姑娘甜蜜的幻想,将话头引开道:“你姐姐救了我,怎么才能与她一见?旧友重逢,我也好当面致谢。”
小姑娘笑弯了眉眼:“姐姐就坐在前面第二辆的车上呢,她说你既然肯被迷倒,那就不怕少食几餐饭,等我们傍晚到客栈打尖时,才许你用饭和见她。”
若是苏容婳在前头的车上,蒲若斐撑着仍发着软的身子,势必也要跃到前头去相见。
小姑娘虽然说出了这样的一番话,明着不许人去找她家主子,但人的下落却是交代了一清二楚,其用意也一清二楚。虽然不知是妥静的意思,还是她的自作主张,蒲若斐都不打算再费周章的此刻就去见妥静一面。
毕竟只是个故人了。蒲若斐方才观察到她车上的装饰并不如往常一般的普通,想来此番也并非私自出行,而是肩负了一国的使命来出使大乾,待到了乾京,便也不愁还不起这救命之恩了。
“姑娘放心,渤海长公主的话,我哪里敢不听,在这里坐着等天黑罢了。”
小姑娘天真无邪,听了她十分冷淡的口气,像见到鱼儿不上钩一样,就没了继续捉弄的心,也不斤斤计较救命的恩情,反而打开了一盒点心,热情的邀她吃:
“你睡了几天了,不吃点东西垫肚子怎么行,等到晚上还不饿坏了。你尝尝这个,我们渤海国的点心,大乾的皇帝有银子也吃不着。”
蒲若斐这才觉出肚中无积粮绞得人难耐了,可盛放点心的匣子有一股浓郁的松香气,澄黄的点心又被搓成奇怪的一个球。她本不愿吃这刺鼻的糕点,在听到“皇帝”二字时,才勉勉强强的拈起一块。
陛下嗜甜,好海棠酥外酥里嫩的可口,自然不会吃这等刺鼻的点心。蒲若斐一边想着苏容婳的膳食,一边将糕点咬了一边。
入口是沙沙的,有些嚼木渣的意思。并不十分甜,松木的清香味道更加浓了。
“怎么样?”小姑娘有些期待:“好吃吧。”
蒲若斐道:“与大乾口味的确不同,这味道倒让人有些熟悉。”
“难道是姐姐做给你吃过?不对啊,她不会做点心——可是,这油松糕可是我们渤海国的特产,没有深山里的老松是做不成糕的,也只有达官贵人才能尝到。”
“松树?”
“是呀,我们渤海国蜿蜿蜒蜒的山岭有好多呢,里面什么宝贝没有!”小姑娘的眼眸突然黯淡下来了,她心直口快道:“可是现在我们渤海国的神庙,王宫,家家户户的积蓄,都不见了。二十多年了,比我的年龄还长,路上还都是断壁残垣。神庙也空空荡荡,只重盖了一间正殿,姐姐她说重修神庙劳民伤财,不许人们再按着画卷上的建,为这个她跟祭司们闹了好大的矛盾呢!”
原来妥静也没有继续游历,而是回到了渤海。蒲若斐蹙眉,问道:“殿下一直云游四方,居无定所,她是何时回到渤海国,又是为何回去的?”
小姑娘脸上是茫然的神色:“我不知道,我是去年才跟着姐姐的。”
她的年纪这么小,并不是先前随着妥静走遍名山大川的那些人,不知道想来也是必然的。
“渤海的神物都被你们抢走了,还建什么建呀,对着木偶人参拜?”小姑娘虽然没有亲身经历过亡国的惨事,但心中明显是有恨的,对着蒲若斐不敢发小脾气,就一直嘟嘟囔囔。
蒲若斐却因她的一席话恍然大悟,怪不得这入口的糕点有些熟悉的松香气,陛下赠她的蜜蜡手串,不也正是一模一样的味道吗。
这两物都是来自渤海王国的,蜜蜡更是先帝北征时从渤海神庙里抢掠回来的。
蒲若斐对二十余年前北征战役的残酷略有耳闻,先帝御驾亲征,淮阴侯蒲四维为中郎将,放火烧林、血洗神庙、女干杀抢掠无所不为,若不是激起民愤几次暴动,大乾国库空虚,渤海王室能否留下性命还难说,更不要提如今依旧坐稳王位了。
国难当头,尚不会学语的妥静正是在这番情形夏被渤海王送出的国都,一直飘摇。
看着小姑娘气鼓鼓的,她也不便再提那段渤海国耻,就道:“你们从渤海千里迢迢赶来,只是为了进宫觐见陛下?”
无事不登三宝殿,妥静向来低调,这次第一回以公主之尊来乾,定然不会是进贡拜见陛下那么简单。
小姑娘一脸不情愿,还是给她解释道:“姐姐的事我怎么懂呢,左不过是为了互市,你们与漠北闹翻做不成买卖,我们便来卖些牛羊,换点铁器回去给百姓。等一下停车打尖,你问一问姐姐便知道啦。”
漠北的战事不定,北线厮杀惨烈,又是一个人间地府。蒲若斐轻轻叹息,在这关头,自己又被吴太后赶了出宫,陛下既要以国事为重,还要分出神来寻自己,身子也不知经不经得住。
那自己……还能回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