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后是一个菜园子,围了些篱笆,搭了些架子,上面还挂了些豆子的枯藤,再向后走就是一道白壁的围墙,墙外是如刀削下一半的山峰,裸·露着横七竖八的大山石。
檐飘出不过二尺,白光天日里落下的雨顺着斜吹的山风,像瀑般扑在苏容婳的面上襟外。
她不避不躲,流光就连要给她以身挡雨她都不让。
就更别说能劝动她回屋了。
虽说那时走得畅快潇洒,但这会苏容婳就觉出些委屈来,心事也像这半截的山头,被劈得纵横斑驳,更像是这无垠之水,飘飘落落没有根。
又是一股怒意生出,那淮阴侯世女在屋里问姻缘,倒教她堂堂太女在外等候,不要扰她好事。
真是十足十的大胆放肆,蔑视皇尊。这样一想,又让苏容婳想起了不少蒲若斐的举止不当之处,每见自己也不知行礼,还骑在马上向下瞧她,衣衫不整时也是有的……
苏容婳神色凛寒,下次见着她如此不羁,定不轻饶。
一枝十三骨节的油纸伞斜挡住了檐外肆虐的大雨,蒲若斐清润的笑意闯入她的眸里,若有意的,若无意的,仿佛在笑自己的任性。
苏容婳不去管这粘在自己面上的笑,也没察觉到自己骤然急动的心,而是偏偏将目光移到了油纸伞上描着的两株梅树上,将它的疏落都看遍了。
“殿下好兴趣,冒着雨,也要赏这几分地的萝卜坑。”
“世女这么快便追来,可是姻缘让真人道尽了?”
清虚观的茶是苦的,水是甘冽的,可这时的蒲若斐却尝出了舌尖上的一点酸。
“没有。”
苏容婳道:“想必是姻缘线乱,世女还要多留几日,慢慢与真人相讨吧。”
“殿下错了,真人既说若斐的姻缘是由父辈做的祸而定的,而后多少人力都都动不得,那若斐纵然知道后事,也无力回天,那也就不必再说下去了。”蒲若斐笑道:“毕竟真人教若斐随遇而安,所幸这对若斐说,也不是什么难事”
苏容婳了然,淮阴侯蒲四维南征北战、杀戒大开,仅随父皇征渤海时就杀了不少士兵和百姓,抢掠无数,按因果报应讲,世女替父还债也是有理可循的。
只是,淮阴侯做下的冤孽,难道只有眼前人还呢,还是其他几个侯府公子小姐,也一并背上了这父辈债。
“本朝对外征战颇多,为何只有你要承了这无妄之灾,淮阴侯为国为民,纵是犯下滔天大罪,也不该累及无辜。”
蒲若斐并不在意:“鲜血白骨积下的功勋富贵,用我一人的姻缘还,这代价不可谓不小。真人还道我的姻缘里有一个契机,近日就要来了,又有一件灵物。灵物不除,那红鸾星就当真不定了。”
苏容婳听在心里,追忆起世家开国时史书上记载着的旧事,亦在思索着什么,许久未开口。
“怎么,殿下是要留在这里赏萝卜,还是要回去用斋饭?”
苏容婳被她的笑语惊醒,惶惶然后亦怒亦嗔:“本宫要留在这里又如何?”
蒲若斐换只手举着伞,道:“那若斐也只能留下来陪萝卜了。”
“你,”竟说本宫是萝卜。
苏容婳不与她多争执,而是悠悠然的转身,道:“那世女陪萝卜吧,本宫可去用膳了。”
苏容婳屈起食指推开滴着雨水的伞骨,裙裾一摆,像是带气,又像是暗邀,意味不明的离开了蒲若斐。
蒲若斐追上去,不忘用伞撑在苏容婳身边,道:“殿下可要带上若斐,真人说清虚观豆腐菜做得好,没有若斐为殿下解说,殿下用膳就少了一大趣味。”
“嗯?”苏容婳瞥了她一眼:“你说本宫尝不出豆腐的其他味道?”
这人大言不惭,还想着与自己同桌共食。
“不敢,不敢,殿下聪慧,”蒲若斐赔笑,她自清早被陛下召入宫,就没进过食,着实饿瘪了肚子。若这会太女不让她用饭,岂不苦哉!
“不如若斐去央真人,让他也给殿下算一卦?”
“你不求,他也不敢不给本宫算。”
“诶?”
“嗯?”
两人并行的身影渐渐远了,说话的声音也渐渐弱了,不过,里头的笑声,还是清晰的传入檐外的大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