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人自那暗中,不动声色地守候了近小半个时辰,及至天色彻底晦暗了下来,通往翡石村的泥路终于变得模糊不清,隐藏在那深山与夜色相交融中,隐约只剩半点忽明忽暗的星火。
“谢恒颜!”
身后忽响起一道熟悉的唤声。
谢恒颜幡然回头,但见印斟站在不远处的小土坡上,怀里拢着乌念,彼时染满身的灰尘泥沙,不住大口喘息着,显是方从那村中众人眼皮下脱身,整个人是说不出的疲乏与狼狈。
“你……你这傻子,当真吓死我了!”谢恒颜眼眶一红,忙飞扑上去,将他和乌念一并揽入怀里,就像母猫欣慰地拥抱他两只弄丢的崽,“他们人多势众,且又完全失了理智,讲不通话,你何须犯险至此?”
“我没事。”印斟张开双臂,抱回发着抖的谢恒颜,压低嗓音安抚他道,“你都说了乌念重要,我怎会让她落入旁人手里?”
谢恒颜道:“我又没说,让你这么去抢!你若是没了,这会就剩我一个人,还拢着个小孩儿做甚?”
“好了,都说没事,你别念叨了——来,我们上马。”印斟一把揽过谢恒颜,将他带着乌念一并跃上了马背,直道,“你千万坐稳,这回须得赶快了逃,不然他们翡石村的人,隔不久便该追上来了。”
谢恒颜道:“往哪儿逃?”
印斟大手护着谢恒颜,方要开口说点什么——倏忽间,耳后传来轰然一声穿云裂石般的巨响,二人身下马驹受到惊吓,登时扬蹄发出一阵阵尖锐刺耳的长嘶!
谢恒颜与乌念猝不及防,险些自那马背上方甩落出去,幸而印斟反应极快,反手搂着两人纳入怀中,随后又一个翻身跃下了马背,最终落定在不远处的石地上方,勉强支起身体站稳。
然刚巧抬起眼来,却只见那山林深处翡石村的上空,不知何时,涌现出大团浓而厚重的乌黑色烟雾,乃至天外一处晦暗的边角,都被猝然喷薄而出的灼烈气劲染至通红发亮!
“怎么回事!”谢恒颜几近失声地道,“……为什么会这样?”
印斟亦是惊骇道:“翡石村烧起来了……”
话音未落,伴随一道震耳欲聋的巨大轰鸣,马驹再次发出惊恐不安的嘶声,林间野鸟成群结队自那山沟深处展翅飞出,远处高挑葳蕤的树影震颤不断,地面结块的泥土亦随之崩裂崩开,七零八落散得脚边尽是尘土飞扬!
谢恒颜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身旁印斟已是骤然一声喝道:“颜颜趴下!”
言罢,又是一股潮水般的热流,倏地自那山林深处喷涌而出!
印斟以单手撑开屏障,竭力将乌念与谢恒颜护入怀中——随后由内而外四下散开的热烫气息,夹杂着烈火焚烧时的灼烈光芒,在那短短一瞬间,几近将那整片枝叶繁密的山林燃灭成灰。
直到这时,谢恒颜终于开始意识到,山沟中的翡石村,并非是在大火燃烧——而是在某种莫名凶猛力量的催使之下,彻底地、乃至毫无保留地,被强行捣毁了。
是真的毁了。
因为在那接连两声的震耳轰鸣之下,谢恒颜与印斟不约而同地再次回头,他们不远处的山林与泥路,已让突如其来的热流彻底冲至垮塌——至于隐匿在山沟深处的村庄与矮房,亦湮没在滚滚浓烟当中,化为支离破碎的虚影。
“究竟发生了什么……”谢恒颜猩红的双目由那未散的火光点亮,屏障中,他惊慌失措地缩在印斟身后,几乎一度是语无伦次地说道,“刚刚还好好的,为什么会成这样?”
迎风四散的火焰将深蓝色的天幕烧红了大半,彼时汹涌的热流仍旧未能散去,印斟抱紧了谢恒颜,与他并肩站在翡石村猝然坍塌的废墟残林之外,一动不动地注视那满天飘飞的焦黑色灰烬。
遍地都是残砖碎瓦,伴随草药焚毁时的清苦气息,不多时便由烈火烧焦的气味全数掩盖了下去。
且在他们身后,不过相隔半里地的小村庄内,所有翡石村的村民,都在这短暂一刻葬身火海……无一幸免。
无一幸免。
而幕后推动这场突来灾难的元凶是……
谢恒颜深吸一口气,适才微微低头,望入那襁褓包裹中的病弱稚婴。偏在这时,乌念像是有所感应似的,自他温暖的怀抱里睁开了双眼。
那是一双黝黑的,干净的,纯澈的,宽阔的……乃至毫无瑕疵的眼睛。在那一瞬之间,谢恒颜险些忘记了,乌念的双眼原是不能视物的。
可她此刻,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又仿佛在远望山林间断断续续的滚烫浓烟——乌念的眼睛里永远什么也没有,但又好像承载了太多太多,看不懂也说不出来的复杂事物。
“——切莫因着一时心善,酿成无法挽回的大错。”
谢恒颜是记得的,曲柬曾这样对他说道:“你这孩子,生来异于常人,如若问她异在何处,我想……大抵是那双不能视物眼睛。
“我这样说,你能听明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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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昨天,睡前发的文,没有检查,以为就这样发出去了……其实在存稿箱里躺着,然后你们看到昨天的更新,是在今天早上七点补发的。
今天的更新比较早,终于卡了一回整点发,我觉得我很有可能要补全勤了,断一天要补满一万字的样子,就不知道能不能补上5555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