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琦在心里自嘲，以他今天在试吃会上的表现，老头子现在恐怕已经气到根本就不想说话了吧。

想出风头没出成，结果还出了个大丑。

李琦想，自己是把这些年来的种种不满，全都在今天一股脑儿地发泄了出来。只是现实最终还是给了自己一个响亮的耳光，除了他疼得想哭，别人都双手抱胸在看他的笑话。

不，他们连自己的笑话都不想看。对那些人而言，自己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如果不是有个手中小有权力的父亲，他和蝼蚁有什么区别？

李琦把自己的肩膀缩得更拢了些，心里怀念起母亲还活着的时候。

她总是会站在他们父子之间，以调解员的身份。

在李琦的记忆中，母亲还在的时候，家里笑的时候比现在多多了。父亲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对自己抱有种种不满，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从父亲的嘴里听到一个好字，甚至是“还行”这样的评价。

这一瞬间，李琦觉得自己所做的都是徒劳。无论是为了引起父亲注意的各种恶行，还是为了向父亲证明自己优秀的努力，全都是没有用的东西。

甚至对尤伊的嫉妒，也都在这时放下了。

他只觉得今天的自己非常丢脸。

突然，李琦想起自己在尤家的试验田里洒的那些高浓度化学试剂。他的脸色煞白，这时候他才想起来，最近第三研究所对监控进行了升级，即使在晚上，试验田的监控视频也不会关闭。

那么他所做的一切是不是已经全都暴露了？

李琦愣愣地望着父亲，他的行为会使父亲失去委员长的名誉和地位。在凯尔特星这颗以农业为基础的星球上，没有人会原谅破坏试验田的人。

当然……如果父亲决定大义灭亲，那么他、他也能够接受。

委员长并没有看李琦，他感到十分疲惫。不知道是突然间的父子连心，还是因为他突然拥有了读心术的异能，他对李琦说道：“那天晚上，我用权限把尤家那片试验田的监控视频关了。没有人会知道是你干的。”

李琦紧紧攥着拳头，张开嘴，他感觉自己尝到了咸涩的味道。

“不用你假好心。”他闷闷地说道，“我知道你是为了自己。”为了不让自己丢掉委员长的位置。

委员长并不想解释什么，从行政中心回来的路上，副委员长以多年好友的身份和他谈了很久。现在委员长只觉得自己心里的疲累远远胜于生理上的，这种疲惫感甚至要将他整个人都拖垮。

啊，要是能让自己就这样直接去见妻子就好了。他会好好向妻子道歉的，在她病故后，他没能照顾好自己，也没能照顾好他们的儿子。

委员长想要进屋去休息了，但在那之前，他觉得还是有些事需要向儿子说明白。

“去母星上大学的事，是我的纰漏。”委员长看着儿子的目光里怀着深深的歉意，“是我漏交了文件，导致你错过录取通知。并不是尤伊通过什么不光明的手段抢了你的入学资格。你的分数和他是一样的，只是因为我……是我忙得忘了。”

递交文件的时候，委员长家的试验田爆发了虫灾。他在试验田里忙了整整一周，连睡觉都是在田边，随便铺了块干净的垫子就地睡着的。等事情告一段落后，他想起来，已经过了递交文件的最后死线。

把话说破后，委员长像是终于放下了内心的煎熬，和自己一直以来在儿子面前所坚持的骄傲。他非常无措地向李琦道歉，这是他在妻子死后，第一次把道歉的话说出口，极不习惯，也感到非常羞耻。

“对不起。”他还是鼓起了勇气，“对不起。”

委员长意识到因为自己害怕承受失误带来的后果，而让李琦独自去面对，甚至迁怒于不相干的人，是一件多大的错事。即使现在他道了歉，也无法令时光回转，去改变已经发生的一切。

李琦低着头，把自己的脸藏在一片阴影中。就在委员长失落地以为自己再也得不到儿子的回应时，他听到李琦问他：“你是以什么样的身份跟我道歉。”

“是以监护人的身份，还是以父亲的身份？”

委员长有些糊涂起来，他没弄明白两者之间有什么区别。他即是李琦的父亲，也是他的监护人——在入学那年，李琦还没成年，他自然拥有李琦的监护人身份。

李琦慢慢抬起头，很认真地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监护人，还是父亲。”

委员长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回答，也不明白为什么儿子纠结于这个问题。他只能依照自己的本能反应，磕磕巴巴地说出自己的答案：“父亲、是父亲。”

李琦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他低声地笑了起来。“明天，明天我会去向尤伊道歉，并且说明他家试验田的事——是我干的。无论什么样的惩罚，我都愿意接受。”

委员长心里松了一口气，自己似乎是回答了正确选项。但他并不赞同儿子去道歉：“不会有人发现的，让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他已经想好怎么补偿尤家了，“以后我会以委员长的身份给尤家我所能给予的最大便利。”

他认为自己这么做，能让这件事有一个最好的结局。李琦不用接受惩罚，尤家也获得了好处。

一举两得，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好的选择。

但李琦并不这么看，他仿佛在一.夜之间长大了，不再是父亲心目中那个阴郁、不成事的小孩子。

“作为一个成年人，”李琦挺起了胸，像是在给自己壮胆，又像是向父亲展示自己不再是一个需要他庇护的孩子，“我觉得应该自己去接受这件事的后果，你没有必要为我徇私，也不需要插手。”

在短短的时间里，李琦已经想好了自己后面的路。“我不知道尤伊在知道我的所作所为后，会怎么对我——不过我都会选择接受，哪怕是刁难。”他笑了起来，“但刁难我就不像是尤伊会做的事。我们小时候曾经那么要好，他不是这样的性格。”

“然后我想离开凯尔特星，那封入学通知书在我的抽屉里躺了很久了。我想，我的休学就到此为止。“

李琦双手握成拳，“尤伊上学后，有给我来过邮件。”虽然他一封都没有回过，“大学……看起来很有趣。我也想去试试看，亲自体会那些有意思的生活。”

委员长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说服儿子，让他留下来。最终也只是以沉默来应对。

点亮了灯光的客厅又重新恢复了安静。

姜黄在屋子外面偷听了半天，始终没能听明白他们究竟在说什么。原本它还以为自己会听到这些坏人密谋对尤伊再干什么坏事，结果并没有。

有些失望。

这时候它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

不管坏人接下来打算做什么，会不会继续欺负尤伊和自己试验田的小弟们，上次的仇还是要报的。

姜黄拍拍身体一摇一晃，随时都能睡过去的麻辣烫，“走了。”

它已经想好了，作为一个非常具有原则性的姜黄，当然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们怎么对自己小弟的，自己就应该怎么对他们。

麻辣烫背着姜黄从委员长家出来，顺手捎走了李琦堆放在院子里的那些化学试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