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悠被这喊声一激,无异于火上浇油,怒火烧得更旺盛了,双目映得赤红一片,正欲举刀劈下 ,一只手腕却被人握住了。
轻柔的男声在她耳边响道:“施主,杀生是罪,是孽。人应当以慈悲胸怀善待万物,勿躁,勿急。犯错犯戒,应以度化为主,启迪为辅。望施主切勿因一时冲动,抱憾终生。”
乌珂感到许久都未有刀劈下,闻声连忙睁眼,看清楚那僧人模样,不由得惊呼一声:“这秃驴好生俊俏!”
此言一出,在场的其余三位都不由自主地抖了抖嘴角。
虽然白祝知道凡是从乌珂口中出来的,一般都不会是什么正经的好话,但仍是忍不住长叹一声,道:“抱歉,这位师父。是逸终的嘴不伶俐,他无意顶撞师父。还望见谅。”
那位唇红齿白的僧人却浅笑着轻轻放下明悠的手腕,双手合十,微微向前倾身道:“小僧见过施主。”又转向明悠,微微点头道:“这位女施主,小僧见汝弟在地上已躺了许久,着实担心。若不嫌弃寺庙贫寒,还请诸位移步庙中,稍事休息。”
明悠瞧了眼天色,确实时辰已晚,于是收了长刀,冲那僧人抱拳道:“多谢大师。”
那僧人嘴角噙着浅笑,淡淡颔首,双手合十,轻柔道:“小僧一介出家人而已,何需言谢?诸位施主请与小僧来。”
明悠走到明毓身边,小心翼翼地把他背在背上,大步流星地紧走几步,追上已经开始向寺庙方向前进的那人。经过乌珂面前时,匆匆瞪了他一眼。目光凶恶,带着胁迫,隐隐还有些失望与庆幸。
待明悠等三人走得远了些,乌珂才与白祝慢悠悠地赶上去。
乌珂小声地跟白祝私语道:“哎小白,你说那秃驴是个什么人啊,竟然三言两语就浇熄了尘王殿下烧得正旺的怒火?还有,尘王殿下临走时看我那一眼是怎么个意思呐?庆幸自己及时识得我的真面目?不能罢,小爷又不是什么坏人,没什么恶意啊。”
白祝行走如风,但仍保持着翩翩的风度,仪态不失,闻言神色自若,淡淡道:“那僧人法号圆务,出生在富饶人家,成绩一等一的好,单修木,据说其拟态足有十来尺,修为高深。他曾有婚娶,后来丧妻失子,看破红尘,决心此后再不理凡务,于是出家为僧。他在尘安中名望与地位都很高,妇孺皆知。再加上他是尘王亡夫的弟弟,尘王自然要礼让他三分,不便发火。至于尘王临走时的那一眼······”
他顿了顿,微微一笑道:“祝以为,应是庆幸发现阁下真面目的时间尚早,还有机会永绝后患。”
乌珂“诶”了一声,不服气道:“怎么可能!小爷我可是个阳光正直的优秀少年郎!不过······你刚才说的,尘王殿下的亡夫,是怎么一回事儿啊?”
白祝看了看乌珂那一脸求知若渴的表情,又如春风般地一笑,欲将那段尘封已久的往事旧事重提。
一只冰凉的手探入了乌珂的衣领。乌珂也很配合地从喉咙中溢出一声堪比杀猪的惨嚎:
“嗷嗷嗷嗷嗷嗷嗷嗷!!!!!!”
白祝吓了一跳,马上停了脚步,向乌珂那边看过去。
乌珂皱了皱脸,连连倒吸冷气,痛苦道:“嘶凉凉凉凉凉······凉······冻死我了······”嘴上虽是如此说着,两只手却是连向颈后摸摸都不敢,只好忍气吞声地攥紧了拳头,浑身都在哆嗦。
明悠森森然磨磨牙,将手从乌珂衣领中抽出来,哼哼冷笑道:“你不是意中人么?还想知道我夫何人?谁能操心我的事?!谁敢!!”
说最后几句话时,明悠莫名有些情绪失控,说话也有些歇斯里底,脸上的神色已无法用言语表达了,只能勉强说那是一种悲怮又愤怒的深情,却还远远不够其万分之一。她用力在乌珂背上推了一掌,直直把他攘到了白祝身上,自己却莫名其妙地后退几步,微微低下头,让几绺散发垂了下来,遮住了眼睛。又是在如此灰暗、月光朦胧的夜晚,明悠脸上的神情更是教人看不清楚。
乌珂被推了一把,自知碰了尘王殿下的心伤,唯恐再刺激下去,尘王殿下可能直接气得走火入魔,便不再言语。而白祝又向来无事不多嘴,此时自然是一言不发。于是明悠呼哧呼哧的粗喘声便显得清晰无比,教人无法忽视了。
乌珂最是受不了如此安静又凝重的氛围,教人简直要闷死在里面,拼命地朝白祝递着眼色,意思是说些什么,活跃下气氛。白祝轻叹一口气,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向尘王道个歉,毕竟是他们过分谈论人家私事在先,于是酝酿一下,开口道:“尘王……”
话音尚未落下,就听明悠深吸了一口气,仰起脸道:“你不用道歉。是本王失态了,还望见谅。家弟已在寺庙之中。圆务正好生照看着他。两位,跟我来。”
说罢,明悠不见半份迟疑地转了个方向,神态自若地向远方行去。
乌珂与白祝对视一眼,彼此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惊疑,于是也不再犹豫,抬步便向明悠走远的方向追赶而去。
半柱香之后。
终于到了圆务法师口中的“穷寒的寺庙”,乌珂又一次深深地认识到了自己物质上的短缺。
眼前如此精致华美的建筑物,究竟哪里穷,哪里寒了啊?!!!
待乌珂终于平复了心情,理智冷静下来之后,他们一行三人,正坐在圆务法师的卧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