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经验老道的户曹与仓曹所料,进入初秋后,地里的粮食还没成熟,隐约有成群的蝗虫从东南边侵袭而来。
“青州蝗灾最重,那边的粮吃完了,自然就飞过来了。”胡户曹带着许多小吏在夜里教农民烧火坑,引蝗虫扑火杀灭。
“天杀的蝗虫!”有农民愤恨道,一脚踩死一只虫,对这种威胁他们生存根基的祸害咬牙切齿。
“诸位定要多捉虫烧灭,多翻田垄挖掉虫卵,撑到粮食成熟抓紧时间收获。千万别等更多蝗虫来了,到时候颗粒无收,可就真回天乏力了。”胡户曹不厌其烦地对农民重复着灭蝗要领。
这些都是唐飞羽带来的后世经验,这个时代消息闭塞,大多数人沉浸在牛鬼蛇神的祭祀中,往往寄希望于神明来除灾。
唐飞羽和虞栎商量过后,制定了较为完善的应对计划,一定要让农民们积极除虫,尽力减少损失。
他一方面让造纸坊的管事多招些因为灾荒出来讨生活的农民,生产大量临霜纸,打算带给彭城王虞樟,南下开拓销路。
另一方面,他连夜往江淮那边赶路而去,每到一个可以传送回北皓的点,就归来修整,抱着虞栎睡一觉。紧接着又趁夜里出发。
如此日夜颠倒十余天,终于赶到了彭城国,带着虞栎的信物找到虞樟。
“唐大夫?!”虞樟见到他时惊得差点将茶碗掀翻:“你怎么会来这边?”
“青州幽州蝗灾之事你可听闻了?”唐飞羽脸色疲惫得要命,他为了赶时间,快到彭城这边时都没休息过,靠补元丹硬生生撑着。
“我正要将粮运过去。”虞樟点头,虞栎的信使前不久才到,正好今年江淮新米丰收,他便花大价钱去收粮,打包了去救王兄的急。
只是从江淮到北皓说远不远,但在没有运河的情况之下,只能走海运北上,从青州送往幽州。如此一来,平添了许多风险。
“不能走海运。”唐飞羽斩钉截铁道,此时的造船技术很落后,运了这么多珍贵粮食,即使贴着岸边走也不保险:“走陆路,我带来的人随后就到,你将粮队运到长亭处,我们接应走就是。”
虞樟多了个心眼,执意要让亲随跟着车队走。唐飞羽无法,只能趁夜间那些人睡下之后,用技能将守夜兵卒点晕,悄悄把足足三十大车的粮塞进包裹里。
“没了你我将一事无成。”唐飞羽弹一下手环,笑着神行回北皓。
等到虞樟的人惊慌失措清醒过来,发现粮食一夜之间不翼而飞,只剩下唐飞羽的一封信和虞栎亲笔所书,惊骇到差点以为自己撞了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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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飞羽不知道,他最后这几天因为赶路而未归的时候,虞栎发现自己没再做关于唐飞羽年少时的梦。
等到他带着粮回来,听虞栎这么一说,心中怪异。
“我先卸粮,晚点将手环拆了扔远点试试。”他甚至开始怀疑虞栎做的究竟是不是梦了,哪有梦境的各个细节如此逼真,还正巧与他的记忆经历相吻合?
万一他在那边现出身形,那这边怎么办?
只是稍微推测一番,他便觉得难以接受。
说是要将手环拆下来,可这几天唐飞羽忙得脚不沾地,一回来就想往床上倒。虞栎照顾着他睡下了,压根忘了手环的事情。
直到第三天夜里,虞栎梦到了人生中最可怕的一幕。
彼时唐飞羽深夜加班回家,站在人行道前看手机。突然街角另一头有辆车飞驰而来,司机不知是嗑药还是醉酒,车直接开上了人行道,眼看着就要撞上唐飞羽。
然后他醒了。
“十二,唐十二。”虞栎冷汗涔涔,心脏跳得飞快,他不停捏着唐飞羽的手,将他唤起来:“我梦到你被车撞了,后面到底怎么了?”
“什么被撞……没有的事。”唐飞羽困乏得很,转身将脑袋埋进他胸膛里继续睡。
第二天清晨,虞栎再次问起此事,唐飞羽想了半天依然没想起来自己什么时候发生过这种惊险事件,最后下结论道:“定然是梦境开始扭曲,你受它影响太深,我今天就把手环卸了。”
于是他傍晚回城时,顺手将那手环放在城南村屋子里藏好,骑马回了城中。
虞栎反而不踏实起来,手环不在他身旁,确实对他失去了影响。但他的记忆停留在那辆车与唐飞羽相差不过十步的状态,简直抓心挠肝的难受。
他应当为此做些什么吧?梦境也好,真实也好,眼睁睁看着唐飞羽被撞,他怎么可能做得到。
于是某天他趁唐飞羽在城南村的时候,与他进屋闲谈,先诱哄他将手环摘下来,聊着聊着两人就滚上了榻。
直到他将眼前这人做到昏睡过去,才扶着略有些虚的腰,起身将手环拾起来,扣在自己手腕上。
【带我去梦里。】虞栎躺在唐飞羽身边默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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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进入梦中时,片刻间察觉到自己竟然有了身体。
但是所出现的位置十分不巧,正好在那辆车与唐飞羽之间。
虞栎没有丝毫犹豫,猛地伸手拼劲全力把唐飞羽推到一边。
紧接着,他感觉身后遭到了剧烈撞击,整个人朝前滚出去,剧痛之下瞬间失去意识。
唐飞羽惊愕万分,他背对着车驶来的方向,并不知道这个陌生人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但他竟然宁愿救自己,也没有去躲开轿车的冲撞,如果没有这好心人,此刻躺在地上人事不知的便是他了。
他吓得手都在哆嗦,慌忙报警后查看虞栎的情况,掏出纸巾拼命给他止血。
“你别有事啊!撑住,救护车马上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