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普通通的就像是轻轻在海滩上按下一个手印。
刘辩的双眼再次龙气弥漫,轻吐三字。
“翻天印。”
————————
傍晚,河东解良一间小小私塾里,还是堆满了大大小小上百名学子,年纪大的已经长到了身高八尺的教书先生胸口高度,年纪小一些的也就三四岁。
抄着袖子口亲自蹲在不远处煮茶的汉寿亭长,笑的那叫一个合不上嘴,过去私塾人数顶天了也才十几个学子,大多都是附近村子用不着下田的六七岁以下小孩子。
七岁以上尤其是男孩子已经能算上半个劳力了,穷人孩子早当家,多一个人出力家里的收成总会多一些,可能就因为这多一些的粮食,来年冬天家里少饿死一个人。
读书确实是一件八辈子修不来的好事,可就算是在遍地都是读书人的中原腹地,想要成才也不是一件容易事,况且是读书种子少的可怜的关西,还是等孩子成年了送到西凉军并州军是正途。
私塾里的穷苦孩子照例是没有几个超过七岁的,但是穿着稍次蜀锦一筹吴绫越罗的豪强子弟年纪大的,比比皆是,还有不少身穿蜀锦的县内数一数二世家子弟,据说还有名叫卫觊的河东卫氏子弟,不请自来。
教化之功,历来是一地主政长官的重要政绩,解良县县令的名字据说已经传到了州牧大人的耳朵里,心情亢奋的解良县令已经有意安排汉寿亭亭长进入县署,担任不入流的小吏了。
为此汉寿亭亭长咬牙从一名途经这里的丝绸之路小商队买了二两江东产的上好茶叶,听说文人士大夫最是追捧这些喝起来带有苦涩的树叶子,亲自煎了一壶。
就有一点美中不足,买不起那些又是紫砂又是掐丝的特制茶壶,只能是用平时熬药的陶壶炖茶,也不知道关先生会不会生气。
想必是不会的,关先生脾气好的都不像关西人,从没见过关先生脸红脖子粗的与人争吵过,向来是满脸笑意的平淡应对各种乡野事,就是有时候会不经意的眯起双眼,吓人的紧。
临近天黑,矮矮的土墙外有条不紊的停放着各类牛车马车,平日里目中无人极为跋扈的近侍仆役们,站在寒风凛冽的雪地里,再怎么在心里骂娘,脸上还是不敢出现半点不耐烦,民风彪悍的凉并人士再怎么不是东西,也会敬重读书人尤其是启蒙一代代凉并孩子的教书先生。
凉州并州为了庇护比读书种子还稀少的教书先生,不顾朝廷法纪私自颁发了一种有别于普通户牒的帙牒,帙是一种专门装书籍的袋子,醒目且实用。
但凡是持有这种帙牒的汉人路过凉州并州,马贼山匪不许骚扰,更不要说是劫掠杀戮了,土生土长西凉并州马贼也不会去劫掠教书先生,甚至会亲自护送教书先生路过自家地盘。
曾经甚至发生过一件在中原腹地看来匪夷所思,在西凉再是寻常不过的事,一支不过数十骑的马贼听闻一位教书先生所在的丝绸商队,路过西羌边境时遭到五百多羌戎围攻。
明知道送死这数十骑马贼还是毫不犹豫的冲了过去,全部死绝,方圆数十里以内的马贼山匪,上百人、数十人、甚至是几个人依旧是头也不回的去救援,等到残余的一百多羌戎逃走,遍地都是尸骨。
平日里无恶不作的西凉马贼山匪们,无一人去邀功请赏,各自沉默着拖走了兄弟亲人的尸骨,默默离开。
这便是中原腹地人士眼里的西凉蛮子,对于老师二字的敬意。
今日甘愿等到天黑,甚至有些家主都来偷听,那是因为教书先生许一时兴起,只讲列传的他提及了一点本纪。
这可是记述历代帝王政绩的篇章,有丰功伟绩,也有许多的昏聩无能,皇室之事岂容世人品头论足,向来是私塾先生们从不触碰的禁忌。
即便是河东卫氏这样的顶尖世家也不敢光明正大的去宣讲帝王本纪,只会放在藏书楼里让宗族子弟自己去偷摸翻阅。
史记分为记述帝王言行功绩的本纪,记录诸侯国和汉代诸侯勋贵兴衰的世家,还有一些对当时朝代有着很深影响的列传,多是庙堂文臣武将和江湖的游侠隐士。
因此家中抄录的史记白纸黑字的记述到了哪一层,也就成了一门世家望族底蕴的象征,关西只有两门世家望族抄录到本纪,一门是出了一位千古名将卫青的河东卫氏,另一门则是被誉为关西孔子的弘农杨氏。
这个不知道打哪冒出来的教书先生,听那一口流利的官话,想必是京畿权贵子弟,突发奇想的想过一把教书育人的瘾,毕竟本纪可不是谁都有资格触碰的。
尤为神奇的是,本应该在深秋就该落光的梧桐叶,如长青的松树一直保持着郁郁葱葱,不见一片梧桐叶落下。
私塾内发生了这等帝王出生般的神迹,教书先生更加的名声大噪,那名河东卫氏便是听闻了神迹,特意跑过来观看神迹的,谁知道竟是被教书先生的讲学所折服。
梧桐树下,掷地有声。
这时,一位十来岁的半大孩子冒冒失失的闯进书院,惊慌道:“先生,不好了,董卓将军毒害了陛下,五千破虎牢的曹操发了一张什么什么书。”
儒雅的教书先生,霎时如泥塑僵在原地。
很快又继续讲学,还不过语速不再像平时那般四平八稳,字字珠玑,急切都有些咬字不清了。
兴致大起,准备再讲个一炷香时间的教书先生只用了半盏茶功夫说完了所有腹案:“明日无需再来了。”
话音落下,还没到等正襟危坐的卫觊询问先生是否身体抱怏,枝繁叶茂的梧桐树,不见一片树叶。
当晚。
解良县令协同大量乡老官吏祭祀梧桐树,两百多人亲眼所见,有一尊青龙在梧桐枝头盘亘。
教书先生乘龙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