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浔听着,手翻过来握住顾本桓的手。
顾本桓的声音很冷静,就像描述的只是一个和自己不相关的故事一样。
他继续说:“刚醒来我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身上很多地方出了问题。不过九年我已经恢复过来了,原本想先经得斯柏可先辈的同意再回来,但我无意中听到了陆毒大规模进攻万华的事……担心你,所以偷着回来了……不过还是晚了一会儿。”
沈浔听着,注意到他说的是“已经恢复过来了”而不是“恢复的差不多了”,他真的,就这么肯定么?还是……
顾本桓吸了口烟,想起他与斯柏可的对话……
“斯柏可先辈,既然您现在……安然无恙,为什么不回去呢?”顾本桓坐在轮椅上,问。
斯柏可笑着摇摇头,说:“我只是阴沟里的耗子,见不得光的。”
“您怎么会这么说呢?您可是万华的主心骨呢。”顾本桓尽量将自己的语气包装的近天真一些。
斯柏可笑了,摸了摸顾本桓的头发,说:“孩子,那是以前,况且我老了,活不了多久喽。”
……这就是你不回来的理由么?真的?
顾本桓暗自嗤笑,我又怎么会点破,您现在与陆毒分子是一类的呢?
沈浔笑了一下,说:“没事了,大家都忙去吧。对了,军装脏的不成样子了,先换下来吧。”
五位队长纷纷点了下头,离开了。
目送着众人离开,沈浔才轻叹了一口气,有点畏畏缩缩地转向顾本桓。
顾本桓正看着他。
沈浔正想开口说些什么,会议室的门开了,容也左手在门上敲了两下,说:“沈先生,这里有些事情要您处理一下。”
毕竟刚打完仗,要处理的事儿还是挺多的。
沈浔只好闭了嘴,站起来向外走去。
等着沈浔的背影消失在门外,顾本桓的目光终于变得冷漠起来。
他不只想到了斯柏可,还有,沈浔。
沈浔是一个软软的人。性格软软的,很好相处。见着人总是喜欢不漏齿的微笑,很会看人脸色。心肠也是软的,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连人都不敢伤一下,就是那种别人就算踹的满地找牙,他也不会吭一声的那货。声音也是软软的,不会大声说话,语速很慢,说话时总比正常人的音调要低一格。真到生气的时候,大声说话也是和正常人一个响度。给人总体的感觉就是糯糯的。
可眼前这个人不是,他没有长期挂在脸上的笑容,就算对人笑是也是假客气的假笑,在他的脸上,甚至看不出任何情绪。说话时,虽然语调也是很慢,但声音高了,再加上拉长的尾音,给人一种很冷的感觉。刚才,他连那二百个俘虏看都没看一眼,直接留下一句轻飘飘的“杀了”,看安歌的反应,这可怕已经不止一次了。都说顾本桓心比石头还硬,可就算是他,也要好好考虑一下杀不杀的问题啊,二百人……也不是个小数目了。
这个人,给顾本桓的感觉,很陌生。
顾本桓正沉于思考之中,门又开了,是安歌,他和容也一样,敲了两下门,顾本桓刚回过神来,看向他的眼神竟显得有些迷茫。
安歌的肤色很白,生有一双灰色的眼瞳。眼睛向下垂,内双,没有很大,但五官整体看起来却很精致,可能是因为眼瞳的颜色,或者是下垂的眼角,给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感。
他半边脸隐藏在阴影之中,开口道:“将军,沈先生让我转告你,那个衣服湿了,办公室有他的几件衬衫,您要不换一下?”
顾本桓点了点头,安歌转身走了。
顾本桓看向自己的左手指间,那只烟已经烧到头了,在他冷漠的注视下灰飞烟灭。
顾本桓换好了衣服,随手把衣服扔进了垃圾桶,不,是垃圾机器人的肚子里。
沈浔去处理反独组织的事了,他现在倒是闲了,准备好好看看这个十二年没见过的地方。顾本桓这么想着走出门口,见到了似乎在这等了很久的梦西。
梦西是伍卫军中罕见的女人,还是个混上了队长的女人,算是个稀有物种了。虽然也是个流氓一样的女人,但毕竟是女人,心细。
梦西见到顾本桓出来,先是条件反射立正行礼,叫了一声“将军”。
顾本桓看了她一眼,点了一下头。
梦西走过来,声音压的有点低,说:“将军,想找您谈谈。”
顾本桓难得见她这么一本正经,挑了一下眉,还是走到了一个角落。
“将军,自从你……走后,沈先生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有一阵子像疯了一样,听不懂别人说话,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后来是正常了,但他一直好像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还总把自己关在一个屋里,一呆就是几天。我们怕他一直这样向下沉,最后就谁也拉不上来了。”梦西深吸一口气,说:“他表面还是和正常人一样,就是给人的感觉变了。我们怕他心理上有什么问题,给开导过,劝过,想让他去看心理医生,他当然不同意。他开始自暴自弃,只靠你留下的一个责任,提着一口气支撑着。今天你突然回来了,我怕……你应该知道,我的意思是……”
“我知道。”顾本桓点了点头。
“就……这些,将军,我……先走了。”梦西说着又是一个立正。
顾本桓“嗯”了一声,说了句“谢谢”。
梦西冲他开怀一笑,又找回了原来流氓的气质,说:“啊呀,谢什么啊,咱俩谁跟谁啊。”
顾本桓看向她,问:“谁跟谁啊?”
梦西一笑,说:“额,这个……流氓和流氓头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