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小顺的媳妇得了这一声吩咐 ,答了声“是”后,便苦着脸出了屋。
村长坐在桌前,手指轻敲着桌面,脸色阴沉的骇人。
还未等来洪小顺或洪小顺的亲爹,就等来了一个我们最不想见,也最怕见的人——病弱娘。
应该是村长初发火时的那一声吼,惊动了家人,村长家人进来后,看到了我和哑巴爹在,便急匆匆的给病弱娘报信儿去了。
我这位病弱娘真是来的太不是时候了。哪怕晚来半个时辰,我该办的事,也就能全办完了。
病弱娘一进屋,先是看了一眼脸色阴沉的村长,喏喏的不知该咋赔罪才好,她手脚局促的快急哭了,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抬手就往我和哑巴爹身上招乎,一边打一边骂:
“你们两个来这干啥?净给我丢人现眼!还不给我滚回去!!”
我假装十分害怕,直往村长身后躲。哑巴爹就蹲在那里任她打来任她拍。
村长老脸通红,喘气都开始剧烈起来,忽然砸了手旁的一个茶碗,骂道:“还不给我住手!哪家的妇人像你这样没规矩?放到谁家能容得下你?休了你都是轻的!!”
病弱娘一听这话,吓的马上就住了手,跪在地上捂着脸嘤嘤嘤起来。
我十分会来事儿的上前去给村长顺气。村长最烦的就是我,挥手就把我扒拉到一边去了。
他力气有些大,我一个没站稳便被他扒拉的摔倒在地,此时我心里在想,我要不要顺便碰个瓷儿?
在我还没想好碰不碰这个瓷儿的时候,洪小顺和他爹一起赶回来了。刚一进屋,这爷俩迎头就被村长泼了一头一脸的茶和水。紧接着又是一个空茶碗,被这爷俩巧妙的避开了。
茶碗应声落地,跌成碎片。村长大喝一声:“洪小顺!你可是向洪哑巴家借了一百两银子?”
洪小顺怔了一下,然后便低着头不搭腔。洪小顺的爹皱着眉头看了看洪小顺,开口问道:“你借人家银子了?你借银子干啥?”
洪小顺为难的张了几次嘴,却就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洪小顺的爹也是个爆力分子,抬腿就是一脚踹在洪小顺的身上,骂道:“说话啊!你跟人家借银子干啥使了?借了多少?赶紧还人家!”
洪小顺被踹的跌坐在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看了看他爹,又看了看哑巴爹和病弱娘,最后好像下了什么狠心似的,说道:“我没借。”
洪小顺他爹马上脸色一变,看我们一家三口的眼色也带了些狠劲。好像我们冤枉了他儿子一样。
村长冷哼一声,用眼神示意他二儿子(也就是洪小顺的爹,其实也是病弱娘的爹)别添乱。然后低声问道:“梅花(病弱娘的名字),你儿子小呆说,你把家里的银子自作主张的借给洪小顺了?这么大的事儿,你都没和你男人商量过,有这事吗?”
病弱娘跪在那混身打摆子,不知道该咋答才好。最后只能继续嘤嘤嘤的来掩饰自已的不知所措。
村长又道:“历朝历代,就没有女人当家做主的道理。这个……你懂吗?”
病弱娘边哭边点头。
村长继续教导道:“所以往后,无论啥事,你都得跟家里的爷们商量着来。不可擅自做主。知道了吗?”
病弱娘哭的泣不成声,嘴里答着:“我知道了爷爷,我再不敢了。”
村长没有反驳她唤的这声爷爷,老眼浑浊的看了看病弱娘,又看了看洪小顺。最后才对着我说道:“洪小呆,你说我孙子跟你家借了一百两银子,可有借据?”
……我看了看病弱娘。病弱娘依然在那里抹眼泪。对“借据”二字没任何反应。
我开口问病弱娘道:“娘,你把银子借给人家时,人家给你写的那个借据,你放哪了?”
病弱娘擤了一下鼻涕,囔囔着鼻音答道:“那是你亲舅舅亲舅母,用不着写那个。”
……呵呵。
村长低下头,不知在心里盘算什么。哑巴爹把我拉到一边,比比划划的像是在问我借据是啥?
也是,哑巴爹几岁大的时候就被赶出家门一个人在外挣命,艰难的活着。身上从来没有过银钱这种东西,自然也不懂什么叫借据。
我低声说:“我娘把银子借给别人时,别人得给她写个证明,以证明那人确实从我娘那里拿了钱。借据上面大多写着银钱数额和归还日期。若有利息,还要把利息也写在上头,这样就不怕时间长了,大家记混记差记不清了。”
村长忽然抽冷子的插了句“你懂的倒多。”
我呵呵一笑,答道:“贵人教我哒。”
村长不屑的问道:“贵人还教你这个?”
我马上蹬鼻子上脸道:“贵人跟我有缘呐,啥事都教我,啥事都肯替我出头。”
村长黑着脸又不搭理我了。
病弱娘此时可能也意识到出问题了。一百两对她而言那绝对是巨款,她开口问道:“小顺,你刚才说啥?”
洪小顺继续低头不吱声。
病弱娘忽然就上前抱住洪小顺的胳膊问道:“你刚才说你没借?那天姐可是把那一百两银子亲手交给你和你媳妇了。你咋能说你没借呢?”
洪小顺被摇的歪七扭八,却怎么也不开口。不给病弱娘一个说法。
哑巴爹此时也着急了。也意识到那一百两银子估计是出岔头了。着急的拉着我哇啦哇啦,哇啦一会又去跟病弱娘一起摇晃洪小顺。
……我今日找村长的原意,只是想让村长出面教教病弱娘如何做人家的媳妇,别动不动就把自家男人往外撵。家里但凡有大事,也应知道先跟家里人商量一下再做决定。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还会有洪小顺不认帐这一出。
自古欠债还钱,杀人偿命,这就是天理。一百两银子真心不是小数,他怎么就能上嘴唇一碰下嘴唇的说不认就不认了呢?
村长不吭声,只在一边看着,未发表任何意见。
洪小顺的爹看着自已的一双儿女因为一百两银子在这推来搡去的,心中的憋屈可想而知。只见他咬着牙握着拳,几次想插手,最终又放下。看洪小顺的眼神中带着怒其不争。看病弱娘的眼神中带着些许复杂的怜意。
哑巴爹和病弱娘皆急的不行,疯狂的想在洪小顺嘴里得到一句准话。洪小顺却就是不开口。
村长看他们闹了大半天。最后才喝了一声,令几个人安静。
村长指着洪小顺问道:“小顺,你老老实实告诉爷爷,你到底拿没拿人家的银子?你若没拿,人家为什么单指着你不放?”
洪小顺低着头,半天才答道:“我没借。”
我在一边插嘴道:“你和你媳妇那天,可在我娘手里接过一百两银子?”
洪小顺不吱声。
村长喝道:“孽障!说!”
洪小顺这才不得不开口的答道:“接了。”
哑巴爹长出一口气瘫坐在地上。病弱娘也像失了力一样的靠在墙上,满头是汗。
村长的二儿子,也就是洪小顺的爹骂道:“逆子!你拿了就是拿了,你咋能不承认啊?咱家都是规矩人,你干啥不承认啊。”
洪小顺这会儿不装哑巴了,嘴巴也灵活了,答道:“是我姐白给我们的。”
病弱娘一听这话,尖叫一声,又扑了过去,急赤白脸的道:“我啥时说给你们了?是你们两口子说你大舅哥有出息,现下上京赶考缺钱……”
病弱娘忽然就意见到什么一样,先是噗通一下坐了个屁股墩,然后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这回,像是真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