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沅君没再气她,安静褪掉外袍繁衣,散了长发躺下睡去。李莫愁当然不管她,撤掉窗支阖上窗户,眼神却不住瞟向安和睡着的人。
真是奇怪的人。李莫愁是听说过她的,都道沅君如名,温婉淑娴,今日真正接触后,李莫愁深深不以为然,哪有这般能称作温婉的。这般是哪般,却又道不出个所以然。陆展元便是为这样的女子抛弃自己么?她本是不解的,也是不甘的,可是见到这样奇怪的人之后,便觉好像在她身上发生什么都不奇怪。那就看吧,她倒要看看她究竟有什么过人之处,竟能轻易叫人变心弃了她李莫愁。
李莫愁冷笑一声,翻掌打灭烛火,走向床榻边。上床势必是要跨过榻的,只是榻上还躺着个人,常人许会有些麻烦,但习武之人当然不怕,李莫愁轻轻巧巧便跃了过去。
躺下后,听着同在一室也真近在咫尺的呼吸声,李莫愁有些难眠起来。可另一人,听这悠长绵绵的气息,怕是真的已睡了过去。倒不是怕她装睡使自己放松警惕,反正她内力被封与常人无异,何况丁点动静就能惊醒自己,她只是觉得,怎么会有人心这么大?也不知是该夸她处变不惊还是该说没心没肺好。
夜是冗沉,李莫愁翻身借窗外不休悄然透进的朦胧霜色,细细视量那容颜。远山藏于云雾飘绕间,大抵就是在这样光感下的观感。看不真切,但知晓是清美的。不同的是远山触不到,眼下的却能。李莫愁伸出手,捏了捏。手下是温滑细腻,触感极妙,但被捏的人显然就不这样觉得了。即使朦胧光景下,依稀可见她深锁的眉头。
李莫愁一吓,以为闹醒了人,慌张收回手,那人却仍不适般轻喃呓道:“义父,不可……”
李莫愁神情复杂起来。心下骂了句畜生,嘴上第一次放柔了声音:“不会。”
……
官道上疾驶着一辆简朴马车。
这是大理到江南必经的一条官道。
黄尘在车后奔扬阵阵,车也颠簸不已,驾车的人马及车内的人却都无丝毫放慢些行速的打算。车内的人有些奇怪,一个妇人,两个僧人,一个孩子。本是不奇怪的,但凑到一起同乘一辆马车,这就有些怪了。妇人抚慰拍哄着怀中因为颠簸而哭闹不止的幼儿,年长些的僧人转珠念着佛号,正值壮年的另一僧人神情阴郁戾躁,浑身是洗不去的血气。
年长僧人观他神情,知晓缘故,和声道:“慈恩,心平自静。”
慈恩合十回道:“谢师父教诲。”说罢收敛许多,神情却仍是隐隐阴郁。年长僧人心知参悟急不来,便不再劝,而是换了清心平气的经文低诵起来。这回见效,不止慈恩,就连那啼哭不止的小儿也渐渐息止了哭泣。
妇人见状,露出这些时日唯一一个真心的笑来。手上拍哄没有停下,轻声对僧人感激道:“多谢一灯大师,修文还小,离不得我,给大师添麻烦了。”说完想起不得不来的缘由,又长叹一声。
一灯和蔼回道:“这倒无妨,只怕是苦了你了。三通犯下这样大错,也有我不教之过,实在罪过。只盼这一遭可挽回些许,赎些过错罢。”
武三娘直点头不已,痛切难由,恨自家丈夫不知轻重,如此妄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