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月背后一冷,撑着怕道:“不然还能是什么!”边说边向伶舟归挨近了几尺:“看上去身段不错,走路又轻,我猜许是教坊的人。练舞练惯了,所以走路才这样轻,你看裳妃是不是这样?她安生走路,不带一大帮人的话应是如此。”
“可能那几人带的人你只是没看到而已。”
“……”澹月长久沉默一阵:“往日不知你是这般。”脚步很诚实地又挪近了几步。
“无妨,你会慢慢知道的。”伶舟归笑了几声将澹月扯到身旁:“怕什么,那些人找的不是你。”嘱切几句,快至大道,抚抚澹月的头,道:“他们在暗处,我在你背后。”
往日装乖的技巧用不上,头上仿佛还残存着微凉,说好不小看自己,却又是对待孩子的方式。但好在……也不坏。
重芳宫中。
这回冉秋倒未迎,太医正在为她看诊。
二人看上去极熟稔,但冉秋未曾避讳她,任她在旁听着。
宫中但凡有点势力家世的,都会结交相熟一个太医,一是为相熟总不坏,还可避害,二来有时支些药材也方便。
正为冉秋看诊的是一位中年太医,与她本家有些渊源。他已略微枯瘦的手指从苍白腕上移开,面色稍喜,欣慰道:“娘娘近来好生调养了?脉搏稳健。”虽仍不能及常人,但确实比过往几年好上很多。
“可是有何喜事?肝郁有消散迹象,时来运转,是喜事的话,娘娘常开怀些。”
冉秋听着他说,忍不住去瞄伶舟归。
太医开了温养的方子走了,冉秋这下光明正大地看她,观她神情似是在沉思,也不打断,仅是安静将她手边淡茶换了。然后懊悔起来,冉秋知伶舟归这几日易倦嗜睡,方才应当一道看了诊的。可冉秋不太确定伶舟归是否愿看,毕竟她自己最知体况,却不曾传医。
几息之后伶舟归回神,冉秋待她喝下一口茶后问道:“这几日还是一样吗?”
“好多了。”
冉秋斟酌着问:“不便诊么?”
伶舟归还没想好回答,一个从未踏足过重芳宫的人来了。冉秋颦眉传人去引,厅外规律玉石清撞声渐近。
冉秋一眼瞥见燕待歌所佩禁步,缀着眼熟青玉。一走一动间规律摆晃,压裙不乱,声响不乱,只是在它原本主人身上时,从无这大动静。燕待歌惯例向冉秋问好一声而后就当她不在,无辜天真的眼神望向伶舟归,二人对视,仿佛一种与生俱来的默契,伶舟归立身告辞。
明明也没来多久。
好像只是打了个照面的时间,不似以往不管谁去谁来,总会消磨掉一日中的泰半时光。
芜绿与斛珠随在身后不近不远,二人随意钻进个人迹罕至的枯植四坠的假山里。
里头阴凉且暗,彼此都有些看不清神情,伶舟归直道:“有事就说。”没等到话语,一具温暖柔软的身体先贴了上来。热湿的呼气打在伶舟归耳边,软软委屈话音亦响起:“底下的狗不听话了,要噬主。”
“动手了?”
“还未,不过可是旁敲侧击在寻我的‘罪证’呢。平日没这么大胆子,被我吓怕了,一看就知道是他人借的狗胆。”燕待歌说到后面自己忍不住先笑起来。
“你知道是谁。”
“知道呀,下蛋的那只干柴鸡嘛。”
伶舟归失笑:“你同林见欢学的吗?知道就好了,你打算怎么办?”
“借过一只狗的人势,猎场那回的螣蛇毒是她从太医院的熟识那里贿来的,她熟识是以试药性的名头拿到,虽然很少但留有录迹,想如实供的话,她自己也要惹一身腥。冒着这么大风险联结人拖我下水,我猜是是不得已。她们对我虽早有不满,但碍于惧我,知道背叛我的下场。”说起这个燕待歌顿了顿,回想笑道:“那回年宴姐姐没撞见的话,第二日鲤溪就不能饮了。”
“敢叛我,必是有人以命忧之事要挟。撺掇她们的人既知是怡嫔,往前推想,菱歌亭的事那几个都有份,怕就是以此为胁。一个想谋这位子,另几个想换个有龙种的主子。”
燕待歌说到此又委屈起来:“都怪姐姐,你那时候不拦我就没这天降横祸了。”没等伶舟归安慰或嘲讽,自己又变了主意:“姐姐拦了也好,一个隐患换姐姐也不亏。”
“你不动手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吗?”
燕待歌岂能听,振振有词道:“我不动总有人动,还不如先下手为强。宁我负人,休教人负我。”
“而且我最讨厌别人动我东西。”
伶舟归只当没听过,道:“你既然都知她们打算如何对付你,还找我作甚?”
“我不知,只知她们打算由此为因,如何揭示于人还不知道呢。”
“毁了留录不就没事了?”
燕待歌软软笑道:“不要。这样多没趣,想拖我下水,最后才知溺死的谁,不是很有意思吗?那时她们的脸色一定会是我见过的她们最不难看的那一刻。”
“你有办法了?”
“嗯,但要姐姐帮我。”燕待歌仰头切切看她,眼神在这片阴暗中熠熠发光。
“不帮。”
燕待歌又磨了好一阵,到底没将伶舟归松动。眼看那清瘦身影走出这片阴枯地方,燕待歌紧攥裙下青玉藏住郁执。
并非定要伶舟归帮忙才可,但燕待歌就是想将她拖下和自己一起,就像在这片阴暗里。
不见天日,永远一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