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轻叹一声,澄澈双眸容不得一点垢意,满是温柔和无奈,水澄澄地望住她,不发一语。
李莫愁心悸片刻,四肢百骸都被这目光看柔,偏首躲过,也欲止住自己的心软,干涩道:“那就两日。”
女子牵起洪凌波,转身就走。
李莫愁心头一恼,却也不知是在恼谁,心虽不再空荡,却别添了一种若有似无的似苦似甘,欢喜惆怅。
是为着什么呢?
……
晨光微熹。
雀儿在林间欢快地叫着,无人间烟火气,但群山不寂。
少年的身影在林间穿梭飘跃,惊起一阵鸟鸣,潇洒落地,手中已多了三只鸟雀。
“姑姑。”他喜悦地叫道。
白衣少女神情清冷,只是点点头,并不多做表示,看不出她是满是不满,如古井无波。
“回罢。”她如是道,少年有些没趣地放开手中鸟雀,驯顺地跟随她身后。
回到古墓门前,少年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白衣少女的脚步却骤顿,秀眉微蹙,说不上哪里不对,却就是觉哪里有不对的地方。
“姑姑?”少年担心唤道,不知发生了什么。
“没事。”压下心头怪异预感,如常入墓。
墓中舍多,曲折难言,纵是有灯火照耀,也极易迷路。少年这些日子习惯了不少,但怎会比得自幼在此长大的人,更习惯是跟随在她身后,于是依然紧紧跟随。
才至居舍前,未入就见透出的烛火。
“谁!”小龙女冷声叱道。
石门开启,里头的人含笑看来,柔语道:“竟连师姐都识不得啦?”余光看到她身后的杨过后骤然冰冷。
“你不该进来。”小龙女道。
李莫愁依旧含笑:“师姐只是回来坐坐,不至于如此罢。”
“至于。”杨过道,笑嘻嘻地躲在小龙女身后。
李莫愁也懒得再装,冷冷看眼杨过,对小龙女道:“你知道我要什么,交出来我便走。”
“师父未授,不敢代劳。”
李莫愁莞尔,垂眸道:“这样啊。”话如此,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挥风出袖,几点寒光直朝小龙女面门而去。小龙女自不惧她,轻灵翻转挟杨过躲过,银针落空入墙。
李莫愁欲追,知她顾虑杨过定不好与她动手,追出门后,只闻机关运转声,二人却不见踪影。她也不敢贸然再闯去寻,古墓机关遍满,不乏夺命创人机关,师父只告知了小龙女,不曾告知于她,否则哪至步步为营,每次行动都需再三思量。
只得再静坐下,推算二人大概方位,或等小龙女安置好杨过再来寻她。
好在这些年别的不多,性子倒磨砺了不少,不说心如止水,却是能够静心,不似往日戾气满身。
寒玉床上依旧寒凉,手扶于膝,正要运功抵抗,白腻腕间的一点金色却夺去了目光。纤指轻拨,还是略闷的声响,一点也不清脆或刺耳。
但于她是最合适不过了,也早已成了随身之物,极少取下。
无声无息地习惯,很多事不就是如此。
她忽地无声叹息,罢了,这次无论成功与否,回去都哄哄罢。那双眸总会看着她,它的主人总会等着她。不过忽视她的一日,她竟都会有些不习惯。
其实也不是非要那部功法不可,哪怕最初是当真出于不甘嫉妒的想要,后来情绪渐消,成了未勘破的一缕执念。也有一点斗气的心思,尽管感念师父恩情,可心底到底有些不平,死的人已经作古,活着的人还在这种心情煎熬,渐成偏执。
出神之际,门外忽来一阵毫不掩饰的脚步声,虽则极轻,但在极静的古墓中不难察觉。
袖手以待,面上一派轻松之意,却在那人入门的一霎凝住。
“你怎么来的?”
观她形容并不狼狈,甚至是真正的一派轻松,心中放下一点,面上沉下神色。
那人觑她一眼,眼中有些嗔怒,道:“随你来的。”
李莫愁似笑非笑道:“我倒不知你轻功这样好。”
“你不知道的多的是。”那人气哼哼道。
“凌波呢?”
“山下。”
女子沉默一阵,忽道:“你真的那么想要玉,女心经?”
李莫愁不明所以地点点头。
“关门。”女子道。
李莫愁一头雾水,但依她所言,有些生疏地摸到机关,合上了门。女子水眸水光轻涌,像是夜中的浪潮,层层翻叠,手抚到腰间,解开,片刻,外衫滑落。
“你做什么?”李莫愁羞恼问道。
女子手下动作不停,很快只剩小衣,她此时停下,抱臂问道:“你可能心无波澜?”
李莫愁心如擂鼓,颊边飞霞,却逞道:“为何不能?”
“可你为何不看我?”女子声音竟带上平日从无的慵媚之意,如丝如缕。说罢散开青丝,作势又要去解小衣。
长眉连娟,微睇绵藐,色授魂与,心愉一侧。
“丛醉!”李莫愁喝止道,仍是不敢抬眼去看。
云丛醉收回手,微微冷了神色:“你知道玉,女心经要如何练么?需二人赤身相对,心意相通,阴进阳退,定要一人助其合练,心念不静则极易走火入魔,你纵拿到,和谁练?”
李莫愁愣住,云丛醉再着衣整齐,冷冷瞪她一眼,显然是本未消气又气上加气,淡淡甩下句:“呆子。”找到看清的机关,默然打开门出了去。
沿着谨记住的来路出了古墓,走过不算熟悉也不算陌生的下山路,回到客栈。
小徒弟正在后院练剑,如常指导至午间。
洪凌波收剑,略有些小心地问道:“姐姐你在生气?”
云丛醉微笑:“没有。”
很快到了暮色四合时,人却还是未归,心难得不安起来。
“不是真的被替天行道了罢?”坐在屋顶念叨着,头忽地被一小物砸中。
“你说谁被替天行道?”有人冷笑道。
“你。”
李莫愁眼眸微眯,半晌,哼了一声,扔过一样物什,眸光在暮色中有些涩然的晶亮。
云丛醉轻巧接住,是一长方的精致小盒,默然打开,是一根通透的玉簪。取出细看,不知为何竟还有些余温,像是躺过一个温暖的掌心。
上头刻着精致的云纹,不似随意能买到的样子。
看向李莫愁,她只道:“不许离身。”公平一些,就她随身可不行。
云丛醉哦了一声,道:“然后呢?”
李莫愁白眼,气道:“还有什么然后。”金玉良缘了还想怎样。
云丛醉理所当然道:“呆子就是呆子,然后给我戴上啊。不然你是想我追问一下你是怎么把拂尘勒在人家脖子上逼着人家一下午赶出来的吗?”
李莫愁被拆穿,压着羞意破罐破摔道:“不识好歹!”
却是缓缓在暮色中走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