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他持住的人倒十分悠闲,随意将落下的伞靠在门边,自己是被挟持的那个,脸上却是一副兴致缺缺无关己事的看好戏的模样。
“夫人愿意收手,还是愿意舍得?”楚留香顺势问道。
“我既不愿收手,也不想舍得呢?”
“世上从无两全之事。”
她淡看一眼,唇角轻勾:“香帅忘了我最在乎的是谁,想错了我真正难舍的舍得。”永远不会是人,或者说,永远是她自己。
楚留香苦笑,倒也并不诧异,对持着的人道:“映月姑娘如今还要助纣为虐么?”
映月只是笑道:“近来的事可与我无关,算不得助纣为虐。”
“姑娘这是执迷不悟。”
“子非鱼,焉知是迷是悟。”
楚留香一叹,一霎松手跃远,雨雾之大,顷刻难见他身影。
映月神情自然,漫不经心地倚靠门框,看着楚留香远去的方向,含笑问道:“不追?”
她定定看她许久,道:“你想我追,便不会来了。”
映月道:“他约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她半敛眼中晦暗,笑问:“他约你你便来?”
映月眼雾似轻烟微微流动,轻嗔:“想你就来了呀。”映得人也有些朦胧,如雾里看花,若即若离,难以真切
“我喜欢实话。”
映月却仿若未闻,只又去看外雨雾,恍声道:“好像不能待更久了。”
“何事?”
映月轻笑,话头又转回:“就是实话。”门外雨未止,眼中雾先散,从不清透的眼中是一点纯粹的微芒。看不出百转千回,更无缱绻悱恻。雨声更是掩着语声,落入耳中却难不清明。
“想你。”
……
明镜似水天。
极清透的颜色,又是千万打磨。
镜中人芳颜不改,仍似朝花。
木齿没入青丝,顺滑落下。
她不觉有什么,只是有些可惜,就似第一面被楚留香打碎的镜子一样,那是她此生得到过的,第二好的镜子。
她仍有要做的事。
无论结局成败,都是要做的事。
为什么这么说?
就像有个人曾说过的一般,做一些事,不是因为会得到什么,而是其中,过程,是自己想做的。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最令她愉悦,而愿为其亡的,便是这份常人口中的野望。
会败又何妨?
她不留恋于任何,不留恋事物,不留恋何人,除了留恋时光,留恋自己,留恋美貌,这个世界并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
因为她太明白一个道理,这世上你唯一能留住的,只有自己。
旁的人纵有天大的心愿,也难免有世事变迁,心愿陡改的时候,或是所谓命运,轻易便能打散。
自己不同,到死都会拥有自己。
这才是真正的永远。
世上没了黄山,也就没了李琦,也许从那一刻起,她注定再爱不了任何人。
除了独被留下的自己。
她或许也已将那个李琦抛弃,爱的是别人以为的真是石头做的,不知冷,不知热,只有她知其忧惧冷暖的石观音。
有人问过她,到底哪个才是她。
其实哪个都是她,不过已是昨日之赘,轻易可以抛却的东西,何必再问今日之己。
如今仍觉,世无可留,但她不能放下。
也许会像有个人说的,她终将亡于自己的野心,也许是今天,也许是明日,某一月,某一年。
但那个人是个骗子,已经食言一次,想必这话依然是。
倒不是别的,只是有些在意她的食言。可能也不算,毕竟那个人说的是一直。于那个人自己的一直,那个人做到了,于她的一直,却不曾。
亦仅是有些意难消罢了。
不过,她不明白的还有一事。
指尖触碰,镜面冷硬。
镜外青丝依然,如墨似漆,镜中……
朝如青丝暮成雪。
原终究是,镜中花,水中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