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早已不再阑珊,还了寂静沉寂,就连寒窗学子,也已入还乡梦。偶尔门犬吠声,不算惊扰,和着屋中主人的劳累鼾声。
就如每个平常入睡的夜中一样。
沉眠渐浅,妇人的呼吸声逐渐急促起来,她梦见烧糊了饭,流着汗睁开眼,身旁的人仍在沉沉睡着,似乎只是一场梦,可焦糊的烟气还在鼻间萦绕。
“嘭——”
骤然一声巨响,长夜划过一道刺目赤红。
“当家的!快起来!”妇人惊惶推着身边的人,虽然不知发生了什么。
“叫唤啥。”男人不满地拨开妇人的手,嘟嘟囔囔地翻坐起。打着哈欠艰难张开眼,一片黑暗中,窗外是灼烧着的火光。怔愣片刻,衣也不披连忙推窗去看。
院子已经烧了顷半,噼里啪啦的溅着火星,并且愈有倾覆趋势。
“快跑!”男人对妇人大喝道。
“屋子怎么办啊!”
“这时候了你还管这个!我收拾东西,你先出去,快!”
妇人披衣焦急道:“不管也行,你快些出来,我去看看邻家能不能帮忙!”说罢急急跑出门,被半丈高的火焰吓退几步,脸色顿时煞白,头一转再看向邻家,却也是火光一片,夫妻正护着孩子踉跄跑出。她也急了,眼见火焰吞噬着屋舍,就要蔓延主屋,对着屋内叫道:“不要了,不要了!拿几样就够了……”
喊声在不再静谧的夜中回荡,交错着火烧声,也不只这一声,阡陌犄角,到处都是喊声,奔走声。
男人扎着包袱跑出,挂在颈上,拉起妇人跑出院子。素日田土泥腥不见,只有烟气味道。邻家的夫妻早已候在院外看有无能帮上的忙,呛咳着帮孩子拍着背,顺好气商量:“火太大灭不得了,我们不如先到村外避避。”
妇人含泪点头,男人应和道:“也不晓得是哪里来的横祸,先聚在一起,看看人齐不齐。”
越走可见越辽阔,越见燎天火,哪家都不曾放过,越令人心惊。他们已算村中偏僻,此见聚集邻家已连成了一条火河。
好在泰半人也不曾失了主心骨,人渐渐汇聚到一起。点过人数后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好在并无伤亡。
“这要怎么办啊?”
“你几个先去报官,其余上山,这大夜又如此多人,还不知火什么时候才灭,只能去麻烦麻烦少林的师父们了,把这夜捱过,再做打算。”
众人打着火把,挤挤拥拥地互搀着向山上行去。寻常这样多人,必然吵闹喧嚣,然而此刻他们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沉默地走着,不时提醒小心。
上到半山,却见与火光不同的灯火。
只见几个僧人正提着灯向下赶,与他们逢在这必经之路。
“师父们!”
僧人瞧见他们,提灯奔来道:“可是出了什么事?我们听到山下似有异动,正是前去查探,不知施主些夜来上山是为何?”
听了事情原委,僧人慈声道:“有难自当相帮,施主们先随我们上山,待我禀明主持作备。”
这一夜便如此过去。
只是有人久未沉眠。
枯瘦僧人捻转着佛珠,贯来慈悲的眉目依旧慈悲,却较往日更多一分悲悯。
院落枯寂,他默然睁开了眼,手中佛珠亦停下转动。
他的身形虽然枯瘦,但只要看过他那双眼,便会忘记枯荣。
灰眉僧人盘坐在他对方,道:“此事实在蹊跷。”
枯瘦僧人道:“再蹊跷,渡人亦为修行本分。”
灰眉僧人道:“掌门师兄说得是。明日不少弟子下山助施主些,掌门师兄不好走开,到底时过境迁,不如就此作断。”
枯瘦僧人摇头,满目慈悲:“既是我种下的因,便是我该得的果。怎能丢下那孩子,一人五蕴炽盛,独自苦海飘荡,况有师弟监寺。且若能渡化,不负盗帅好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