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绪不平,易出差错,如此高手当然不会情绪大动,但有时,一丝便就足矣。
等铁山反应过后,纤薄身形已裹携风雪远去。
……
斜霏动远吹,暗馥留微火。
面色苍白的女子,凭阑伫立,身披洁白斗篷,一身皎白似要融进阑外飞雪,正望着雪中寒梅。
香火气息轻飘,梵音在宁静中回响。
偶有僧人在雪地中踏出细微碎响经过,眉目祥和。只是还当避嫌,当真只是偶有,且都匆匆经过。
有数人撑伞步来,细碎声顿时交杂倒是热闹,老少皆有,鬓发霜白却精神气足的老妇,富贵打扮的两个妇人,正值妙龄的三个清秀少女,一人随侍一两个丫鬟,打着伞亦步亦趋地跟随。
大抵是城中哪家女眷来上香礼佛,顺道赏梅。
众人中心的老妇望梅道:“今年腊梅开得倒好。”
她身旁的妇人道:“老夫人心诚,日日斋素不说,每月且有三日定来供佛听经,菩萨见了,固愿花开得好。”
老妇笑而不语,却看得出是受用的。拍拍妇人搀着她的手,慨道:“到底不及真有心人,听说有人不捐香火,给少林捐了舍利,还想帮着重新修缮寺院,真是有心。”
梅是该赏,却不好一直在雪中赏,说着走着,看到深处亭台楼阁,同时入目的是凭阑望梅的人。话音骤顿,皆是一愣。
话音再起,数人先后步入檐下。老妇左右有人搀扶,安稳上阶入里,两个妇人在左右垫后,小心扶着老妇上阶后,方自步上去,右边的妇人倒是安稳上了台阶,却正巧踩在檐下滴水结霜处,脚步一滑,惊呼着就要后仰摔下。惊惶闭上了双眼,手却及时被拉住,极凉的温度,随后是如雪沁般的气息,再一晃,人已落在霜结处前。
“可还无恙?”
妇人回神,白着脸感激道:“多谢姑娘,若不是姑娘,我……”
映月道:“无恙便好,举手之劳。”
妇人回到原位,她不知,其余的人却是心惊,方才连她过来的身影都未看清。老妇面上不动声色,和蔼道:“姑娘也是前来礼佛?”
映月看眼梵音方向,浅笑道:“听说寺中梅花开得很好。”
老妇也笑道:“确实很好。”
再感谢过几句,道是不便打扰,老妇领着人到阑干另边休息赏梅。雪又落半刻,仍不见小,尽是女眷,不好久见风雪,便道别回去来路。
不久后雪上又传碎响。一乌衣蒙面男子撑着伞跨步而来,很快到了阶下。
“她回来了?”映月轻敲阑干,不以为意的模样。
“是,主人请您伤愈后尽快赶回。”
映月看眼天色,道:“不需多待,只我今日有约,便明日上路吧。”
乌衣男子上前奉上怀中小笺。
映月接过,扫过几眼,随后小笺无声无息在手中化为齑粉,随风洒散雪中。戴上斗篷连帽,再接过男子递来的伞道:“注买赢了?”
“是,只有我们买赢。”
映月容色并未波动,道:“我该赴约了,不必跟着我。”
……
湖心亭独立湖上孤茫茫。
里头坐着一个人,正坐在炉前,而红泥小炉上不仅烧着碳,还煨着一壶滚酒。
亭外的湖是冷的,亭上的雪是冷的,吹过的风是冷的,就连人,也难免染上几分冷气,但这样一壶滚烫的老酒,便足够教人热起来,还是直烫到心底的烫热。
待到佳人入座时,楚留香迫不及待地提壶倒酒,满满当当倒了两碗,趁热吞下一大口,才吐着热气道:“茶是会冷,酒却可一直温,上回辜负姑娘美意,实该赔罪。一盏茶,二盏酒,不知可好?”
映月捧起酒碗,浅抿一口,道:“香帅有心了。”
楚留香笑道:“那么姑娘现在可以讲下去了。”
“当然。”映月莞尔,垂首看着酒中倒影道:“武学流派大相径庭,但也有共通之处。那样的年纪,其实已有些晚了。她一筹莫展之际,遇见……罢了,不如说是那个人找到了她。教她识字习武,教她中原话语,告诉她一些她父亲的事迹,等她略有所成时,那个人告诉了她,关于她的身世。然后她知道了,自己是被抛弃的,是不被需要的,是没有人期望存于这世上的。可她还是想问问,为什么。十四岁那年,她第一次穿过那片海,到了海的另一端,可她追寻良久得到的,尽是父亲的死讯。也是十四岁那年,她猜到一些东西,头次入了大漠。”
话到此,映月再抿口酒,垂眸笑道:“那时她不知道的是,那个人么,她母亲也曾遇到过。否则她父亲死也找不到的消息,她怎么就能轻易猜到。”又默了良久,道:“说是三盏便三盏,今日的结果是,你见过石驼的眼睛吗?正是从那刻起,任这世间如何,她心中都只剩下仇恨,恨每一个抛下过她的人。”
楚留香喟然长叹:“我信我认识的映月姑娘不假,男人不该将女子追得太紧,但在下确想教姑娘回头,莫要酿下大错,为时太晚。”</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