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我觉得子涵虽然鲁莽了些,但是,也没错啊。”沈子桐小心的道,沈沐琛跑到丹阳,还不是为了和胡雪亭相认,从此成为皇亲国戚,高高在上,难道还是贪图丹阳大米香?既然来了,以前做的再不地道,总是要认亲的,难道耗着耗着,以前做的就地道了?若是说以前担心胡雪亭过于杀伐果断了,直接砍了他们这些亲戚,那么从王庆通毫发无伤的离开丹阳来看,胡雪亭还没有中二到要杀妻证道杀夫证道杀全家证道的,大可以见面谈谈。
“我沈家对雪亭的作为,也就是不闻不问而已,既没有落井下石,也没有站在敌人这一面,能有多大的仇恨?”沈子桐道,作为既没有支持胡雪亭,也谈不上背叛胡雪亭的路人甲,感情是没有的,仇恨却也不太有,胡雪亭与他们和和气气的见面,尬聊几句,然后看在天地君亲师的份上,随便封赏他们一个九品官,远远的打发他们的可能很大很大,沈沐琛为何总是不肯去见胡雪亭?
沈沐琛看着亲儿子,一字一句的道“王庆通跪下磕头了,难道要老夫也跪下磕头吗?”该死的王庆通竟然无耻的跪下磕头了,他怎么办?王庆通这个舅舅跪下了,他这个叔公,长辈中的长辈,难道也能对着小辈中的小辈胡雪亭跪下磕头?他是沈家的族长!胡雪亭不过是主支中的旁支!胡雪亭的老子还要看他的脸色,现在反过来,他要看胡雪亭的脸色,舔胡雪亭的鞋子了?这叫他情何以堪!
可要是不跪下,有王庆通的前车之鉴在,胡雪亭又会怎么想?指不定胡雪亭还记着过去,不能打不能杀了沈家的长辈,难道还不能恶心一下他们吗?愣是装作没看见沈沐琛磕头,让沈沐琛当众磕几十个响头。
“该死的!都怪王庆通这个混账!”沈沐琛怒骂。沈子桐愕然看着沈沐琛,这可真是一个大问题啊。
街上。
沈子涵的声音已经开始沙哑了,一群沈家的子弟悄悄问他,都两个时辰了!太阳都要下山了,胡雪亭怎么还没出来见他们?没看见周围看热闹的人都走了吗?跪的膝盖都剧痛无比了!
“坚持!一般都是在太阳还有最后一丝余光的时候,才会出来见我们的。”沈子涵胸有成竹,不看着他们倒下,胡雪亭心里的恶气怎么能舒?
“而且,我还有杀手锏!”沈子涵微微得意,艰难的生活让人成长,沈家破落的时日内,曾经不知天高地厚,毫无心机的灿烂纨绔沈子涵已经以光速成长了!他早已完整的计算过了今天可能发生的所有细节,准备了最后的绝招,保证绝招一出,秒空了boss的血条!
一群沈家的子弟继续有气无力的哭喊“圣上啊,出来见我们啊。”好几个沈家子弟真心泪流满面,膝盖腿脚腰背喉咙全部好疼!肚子也好饿!都要晕过去了!有沈家子弟干脆的倒在地上装死,节省宝贵的体力。
沈子涵高兴极了,要的就是这种疲敝,无力,重伤垂死的感觉!卖惨!卖惨才是重点!一切伪装的惨都能被看出来,只有这种真的惨,才是最打动人心的!躲在暗处观看沈家的凄凉的胡雪亭,这个时候一定是心满意足,并且开始消气了。
最后一缕阳光消失在地平线,丹阳的街上已经烛光荡漾,沈子涵和一群人依然跪着,哭喊的声音都没了。
“子涵,你是不是猜错了?”有沈家的子弟低声质疑,不是说会在夕阳西下的时候,宫门大开,胡雪亭牵着小雪岚的手,面对着夕阳,带着骄傲,在夕阳下扯出长长的影子,走向他们的吗?
“蠢货!”沈子涵鄙夷,胡雪亭牵着小雪岚的手,提着灯笼,从黑暗中出来的镜头更唯美,更凄凉,更解气,更有爆发力!
“别担心,雪亭一定会出来的。”沈子涵一点都不担忧,只要是女人,就是杀父仇人都能原谅,难道还不能原谅一群并没有做任何坏事的亲戚吗?就不怕她爱慕的公子帅哥,以为她没有人性?就不怕天下百姓指责她没有亲情?爱情,民心,道德,伦理,大义,真理之下,胡雪亭没有其他选择的余地,唯有原谅。
“相信我,只是时间问题。”沈子涵自信满满的。
“哎呀,我的脚好痛啊。”有人低声惨叫,瞅瞅周围,早已没人围观,急忙站起来活动手脚。
“快跪下,雪亭一定派人偷偷的监视着我们!”沈子涵低声怒吼,卖惨是唯一的办法,站起来活动手脚还有个惨的。
“再不活动,这手脚就废了!”有人反对,跪一整天,不死也残。
“废了也要跪下!不能因为你一个,毁了我们所有人的心血!”沈子涵眼神凶残,不就是手脚疼和发麻吗,有什么大不了的,痛着痛着,麻着麻着,就习惯了。就是真的废了,不正好卖惨吗?
“蠢货,学我啊!”有沈家子弟不屑的道,手脚跪久了麻木,那就五体投地啊,虽然地面有点凉,但是,还是很舒服的。
沈家众人飞快的五体投地,比跪着舒服多了。
“唉,没有经验啊。”有沈家的人有些后悔,没有仔细的筹划所有的细节啊,要是早早的五体投地,至于腿脚酸疼麻木吗?
一盏灯光满满的从远处靠近。
沈家的子弟们都注意到了,好几人佩服的看着沈子涵,果然被沈子涵猜对了。更多的沈家子弟心中燃起熊熊的火焰,看着那盏灯笼的目光中闪着光芒。跪了一整天,腿脚都伸不直了,终于换来了光辉灿烂的前程。
“记住,县令就够了,别指望太多。”沈子涵低声提醒众人,别贪心,一定要丞相将军司徒什么的。一群沈家子弟鄙夷的看沈子涵,以为他们都是蠢货吗?谁不知道现在只是开始的第一步,只要化解了胡雪亭心中的疙瘩,一家人终归是一家人,一笔写不出两个沈字,天长日久,难道还怕不能成为大官吗?
好些沈家子弟微笑着,他们是有节操的,没有想过要篡夺了胡雪亭的皇位,也不需要做王爷,这样以后胡雪亭被别的势力灭了,他们也能干干净净的以官员的身份投降,换一身新的官服。
那灯笼越来越近,灯光下看得分明,是一个男子。
“太监!”沈家的人差点欢呼了!这是要叫他们进宫面圣?
沈子涵用力的瞪一群沈家的子弟,记得到时候痛哭流泪,用力抽自己嘴巴,骂自己不是人,以及哭诉自己现在有多惨。若是有必要,适当的晕过去几个。
提着灯笼的人终于到了沈家众人的眼前,那人和和气气的,笑容满面,手里提着一个大大的食盒。这是胡雪亭派了太监送吃的给他们了?沈家众人或咬住嘴唇,或用力的捏腿,千万不能欢呼!
“老夫是新丰包子店的掌柜,几位也累了一天了,要不要买个包子,一文钱三个!”那和和气气的人笑着,打开了食盒,包子的香气扑鼻。
滚!别妨碍老子卖惨!
……
王奶妈盯着胡雪亭的眼睛,没看见胡雪亭有一丝想要出去见沈家人的意思,终于松了口气。当年沈家的人不肯去汝南接回雪亭姐妹二人以及沈子晨夫妇的尸骨,这个仇恨深了去了,万万不能原谅。
“二小姐,晚上让小小姐给你讲故事好不好?”王奶妈怂恿着小雪岚,但到底是骨肉至亲,保不住胡雪亭心软了,原谅了沈家的人什么的,让小雪岚缠着胡雪亭,就能让胡雪亭没机会去想这些事情。
“姐姐,给我讲故事!”小雪岚果然扑了上去,抱住了胡雪亭。
“好啊,不过,你要先做功课。”胡雪亭捏着小雪岚的脸。小雪岚看看胡雪亭,果断的抱住了肚子“啊呀!肚子好疼!”
胡雪亭扯住她“肚子疼也要做作业!”
“真的好疼啊!哎呀!哎呀!疼!”小雪岚抱着肚子,拼命的挣扎。“师父!救命!王奶妈,救命!”师父和王奶妈一定会救她的。
王奶妈用力的瞪小雪岚“救个毛!做作业去!”
……
天色从黑暗到光明,也就是几个时辰而已。这几个时辰对沈家众人们来说,却是像几百年一样的漫长。
“坚持,这是雪亭对我们的考验!”沈子涵鼓励着众人,“雪亭是个狠心的人,不能和那些普通女子比。”普通女子只要看见有人跪下磕头,血流满面,这心就软了,胡雪亭的心比普通女孩子硬,不是那么容易感动的。
“这个……到底硬多少倍?”沈家的人都是商人,其他不怎么样,数学特好。普通女子见人跪了一个时辰,心就软了,胡雪亭要是比别人心硬十倍,那就是十个时辰,要是一百倍,就是一百个时辰,具体数字必须确定,硬十倍那就基本快熬到头了,硬二十倍也能在熬,硬一百倍还是算了,就算五体投地挽救了膝盖,保证也饿死了。
沈子涵沉吟“十五倍!”一群沈家的人惊愕的看着沈子涵,何以精确至斯?
精确个!老子哪里知道胡雪亭心有多赢?老子计算的是天色!跪满十五个时辰,就是今天午时,丹阳街头到处都是人,老子就在人最多的时候使用杀手锏!
……
一群丹阳官员都看着胡雪亭,沈家的人都在外头跪了一天一夜了,别说整个丹阳了,整个江南都知道了,肯定有无数不利的谣言到处飞。
“还是处理一下。”笑笑建议道,只要派王奶妈随随便便的出场,痛斥沈家当年如何对待雪亭姐妹的,如何不肯迎接沈子晨夫妇的尸骨的,立刻就能反转舆论,反正都是事实,不怕查。
“这不够。”虞世基摇头,拿事实打脸,一点都不爽,满满的中二气息,百姓谁在乎事实不事实啊,要的是激烈的剧情!
张夫人鄙夷的看虞世基,胡雪亭岂是这种人,她一定会傲然站出来,大声的道“本座顶天立地,不想理会沈家的人,就是不想理会他们,诬陷诽谤之事,本座不屑为之!”这才有帝王的霸气!
“就是嘛,必须加私货啊!”胡雪亭用力的点头。
“沈家以前虐待胡雪亭胡雪岚,不给她们吃饭,拿鞭子抽她们,在被子上浇水,胡雪亭的爹娘赚的银子都被沈家拿走,过年的时候,沈家的人吃香喝辣的,灯光刺眼,丝竹声传出墙外,胡雪亭一家人却只能在寒冷的,没有被子,没有蜡烛,冷的水都要冻住的房间里颤抖,胡雪亭和母亲抱着饿晕过去的小雪岚,跪在沈家墙外的雪地中,希望拿了他们所有银子的沈家给口热饭,却被沈家淋了一盆冷水,差点病死。”胡雪亭张口就来,保证舆论彻底倒向她,说不定有激动地百姓乱拳打死沈家众人。
“到时候你再出去阻止,喊几声究竟是血脉至亲,发配三千里就算了,天下人定然个个夸你善良仁慈。”裴蕴笑着,百姓愚昧,不过尔尔。
张夫人死死的盯着胡雪亭,深深的理解了为什么胡雪亭身边这么多奸臣,果然是物以类聚。
“节操!”张夫人从牙缝里蹦出两个词语。
“好吧,看玩笑而已。”胡雪亭大声的道,“朕顶天立地,不想理会沈家的人,就是不想理会他们,诬陷诽谤之事,朕不屑为之!”
张夫人一点都没有感受到霸气,唯有深深肝疼胃疼十二指肠疼。
“记下来,做人最要紧的是无耻!”石介小声的提醒徒弟们,三个小脑瓜用力的点头,舔着毛笔,奋力书写。看着三张满是墨迹的脸,一大群正义的丹阳官员愤怒了,哪有这么教徒弟的!
“毛笔不能舔!”佘戊戌怒喝。
“你们说,沈家的人,还会做什么呢?”胡雪亭忽然问道。
虞世基和裴蕴笑了,沈家的人既然选择了“动之以情”的套路,下一招是显而易见的。
“朕让他们闹到底,果然是对的。”胡雪亭笑。
“不如此,天下人怎么知道朕的心性呢。”
虞世基和裴蕴笑着点头,皇帝的心是什么样的,国家的法律就是什么样的。
我心即天心,我意即天意。不如此,不称朕。
……
围着沈家众人的观众,怎么看都有万人了。
“昨天跪到今天了。”有人道,看他们憔悴的样子,真是可怜啊。
“再大的过错,看在这诚意上,也该了解了。”有人叹息,都是亲戚,打断骨头连着皮,就是圣上也该体谅亲戚的。
“胡说八道!星君做事,就是天意!”有人怒视周围的人,按着腰间的刀剑。
周围的人听“星君”的称呼,看那人腰里的刀剑,就知道这人是丹阳的上等人,也就是“天榜6754人”,除了他们,谁能在严格执行刀剑管制的丹阳,大摇大摆的带着刀剑乱逛。和这些狂信徒是说不清道理的,多说还会被打被砍。
“是啊,圣上做的一定没错。”围观众急忙点头附和。
沈子涵看着周围密密麻麻的人群,向沈家子弟们打了眼色,是时候使用杀手锏了!
“圣上啊!”沈家众人齐声呼喊,整齐的声音压住了周围的碎语,远远地传了开去。
“我们沈家没有照顾你们姐妹一丝一毫,是我们沈家对不起你,可是,你的亲叔公,从小对待你们像对待亲孙女一样疼爱的亲叔公沈沐琛重病将死,他想见你最后一面啊!”沈家众人泪水四下飞溅,一遍遍的重复哭喊着。
“唉,原来如此啊。”围观百姓中有人叹气,怪不得同样是亲戚,王家这么硬气,沈家这么无耻,原来是有深刻原因的。
“可怜。”有百姓哀伤的擦去眼角的泪水。其实眼角根本没泪水的,又不认识沈家,沈家的老人临死前的愿望,关他们事,叹息几句已经仁至义尽了,但是这个时候哭,代表着爱心,代表着善良,代表着爱和正义,不哭就是没情没意没感情没人性,所以必须哭。
“圣上必须见他一面啊。”有百姓垂泪,人都有老的时候,将心比心,见不到时时刻刻牵挂的亲人的最后一面,这是何等的可怜啊。
沈子涵泪流满面,大声的呼喊着“……重病将死,他想见你最后一面啊……”心里又是狰狞,又是得意,又是无奈。
“沈雪亭,这是你逼我的。”沈子涵在心中道。用了这一绝招,胡雪亭肯定被秒空了血,不得不出来见沈家的人,只要沈沐琛还有一分的脑子,就该泪流满面的请求胡雪亭原谅,然后握着胡雪亭的手,说担忧子孙后代的未来。胡雪亭再中二,再反叛,终究是一个才离开沈家三年多的少女,往昔美好时光就在心中,面对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子的最后请求,这个中二少女除了咬着嘴唇,泪眼朦胧的看着白发老人奄奄一息的咽下最后一口气,然后抓住最后一秒,哭喊着我一定会原谅他们的,我会让他们当大官的,还能怎么样?就是明知道这是一坨屎,胡雪亭也必须咽下去。
至于沈沐琛无病无痛,有欺君的嫌疑,这个完全不必在意,沈沐琛为了沈家,为了子孙后代,必须在胡雪亭的眼前咽下最后一口气,他没有其他的选择余地。沈沐琛活生生的被逼死在胡雪亭面前,恰恰是让胡雪亭被逼“孝道”的最妙一招。不如此,如何让胡雪亭咽下被逼的这口气?沈沐琛死在她的眼前,一切解释都不需要了。
沈子涵冷笑,在他拿出“孝道”这面大旗的时候,胡雪亭,沈沐琛,沈家的所有人,未来已经注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