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捋须笑着“连皇后娘娘都要示好的人,老夫怎么敢不快点拍马屁呢。”
这种假话骗鬼去吧。胡雪亭斜眼打量虞世基,你丫一个鼻子抹了白灰的大奸臣,为何来客客气气的拜访我?
虞世基眼力极好,立马看懂了胡雪亭的眼神,失笑道“胡县尉,老夫是坏人,你的名声也不怎么样啊,我们都是一丘之貉,何必互相伤害。”
“胡说!”胡雪亭翻脸,“我怎么可能和你为伍。”
虞世基笑“看来你还不知道洛阳官场的潜规则。”
毛个潜规则?
虞世基从怀里取出一张小抄,上面密密麻麻的都是名字。
“这张是洛阳官员之间流行的英雄榜,”虞世基笑道“公正无比,听说有几个大佬都参与了评价。”
胡雪亭身上毫毛倒竖,很有“天榜十大高手”,“大随五大将军”,“小毛村四大天王”等等的狗屎感觉。
“身在官场,这张名单是重中之重,人人不可稀少。”虞世基严肃无比,“这张名单上,可以看出很多花样,比如谁最近深受圣恩,谁最近臭名昭著,谁要下台了,谁要升官了。”朝阳区百姓的眼睛很尖,洛阳的官员们同样眼神犀利,能够从各种蛛丝马迹当中,找到一个官员的未来。
“排行榜第一位的,是高颖。”虞世基指着名单,大随朝名声最好的就是高颖了,大公无私,为国为民,“不过,最近有些下降了,去年还是甲上的,今年成了甲了,高公争夺兵权,依附圣上,果然很是有损名誉啊,说不定很快要被薛道衡超过了。”
胡雪亭用力的瞅名单,一路看下去,没看到什么眼熟的名字。
“你的名字在这里。”虞世基指着小抄的最后一行。“胡县尉是本朝名声最差的官员。”
胡雪亭满不在乎“天下官员的眼睛是雪亮的,我就算躲得再深,那光芒都会出卖了我。”
虞世基鼓掌“果然是新一代倒数第一。”
大随朝贪官污吏多了去了,像胡雪亭这么嚣张,随便坑了丹阳县主簿等所有官员的,黑了全部家产的,却从来就没有发生过,更不用说联手李浑,欺骗天下人了。如此大手笔,还毫发无伤,全身而退,简直是所有贪官污吏的典范。
“张镇周厉害吧,在你的手下没有过完三招。”虞世基道,小小的县尉竟然大摇大摆的和淮南道行军总管开打,还竟然赢了,这简直是奇迹中的奇迹,身上没有光环,绝对不可能发生。
“凡我大随无耻之人,都深深的佩服无比胡县尉,”虞世基神情庄严无比,看那厚厚的一叠名帖就知道,全部都是黑的,没一个干净的,找洛阳的贪官污吏,按照名帖找就行,绝对不会诬陷一个。
虞世基看着胡雪亭,笑得更灿烂了“李浑这是倒数第二名。”
“哈哈哈哈!”胡雪亭大笑,活该!
“倒数第三名,是裴蕴,第四名是宇文述,第五名是在下,第六名是杨恕,第七名是张须驼。”虞世基手指不停的滑动。
“等等,其他人也罢了,张须驼为什么倒数第七?”胡雪亭惊讶了,杨恕刻意自污,骄横跋扈,自家的房子拆了建,建了拆,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盖房子,被人骂到扑街也是应该的,张须驼君子之名,怎么就倒数第七了?
虞世基斜眼看胡雪亭“因为你啊。不管是杀人魔头,不能说名字的人的父亲,还是带杀人魔头回京城的人,哪一条,不够资格倒数第七?”私生女的丑闻一直没有更正也就罢了,纵容胡雪亭不停的胡闹的罪名总是跑不了的。
“天下第七,了不起。”胡雪亭改口,认真的替张须驼高兴。
“我等意气相投……”
你丫直接说臭味相投算了!
“……老夫不到你家做客,不和你家多多亲近,还能去哪里?”虞世基笑着道。
胡雪亭瞬间就懂了虞世基的逻辑。
李浑,杨恕,张须驼,大随朝最臭名远扬的七个人,竟然有三个是她的熟得不能再熟的熟人,胡雪亭简直就是招惹苍蝇的翔啊。
胡雪亭颤抖了!
别人穿越,吃个饭就能遇到一个名臣,扔个手帕就能遇到一个良将,随口说一句人人平等,就有一大群君子贤能投靠。为毛我就遇到了历史有名的奸臣?
难道,这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虞世基笑眯眯的看着胡雪亭,小女孩发现臭名远扬,会怎么样呢?
胡雪亭不断地对虞世基打眼色,虞世基一点没懂。
“你还有一句台词。”胡雪亭提醒,漏了台词了,太不专业。虞世基茫然了,毛意思?
“你该说,‘在你出现的时候,我等从心里深处,就感受到了强大的原力,你,就是你,能够带来最无耻的力量的人,一定就是你!我等在黑暗中等了千年,终于等到了你!’‘你就是那天上的北斗星,指导着我们的前进。’然后身上冒出几十条黑气,不停的旋转。”
虞世基大笑,真是有趣的人。
“不合格!台词都不会说!”胡雪亭鄙夷,“全靠颜值,毫无演技!回去再练个十年八年。汝速去,休要污了我的双眼。”
胡雪亭端茶送客。
虞世基继续喝茶。
胡雪亭怒,太不要脸了,送客了还不走。
“送客?你有送客吗?”虞世基怔住了,真心没听见胡雪亭说送客啊。
“文盲!”胡雪亭大骂,端茶送客都不懂。
“小小姐,又有人送礼来了。”王奶妈跑了进来,“有好几担子。”看来礼不轻啊。
胡雪亭大喜“谁?”
“御史大夫裴蕴。”王奶妈笑着,记得清清楚楚。
“又是一个。”虞世基微笑着,看胡雪亭的眼神满满的佩服,“你果然是……”顿了顿,“我等在黑暗中等了千年的人!”
胡雪亭佩服,这种言词都听一遍就能说出来,真是不要脸啊。
“今日之内,宇文述的礼物一定也会送到。”虞世基很有把握。
胡雪亭深呼吸,感觉到了肩上的重任“大随朝的奸臣,将会聚集在我的身边,与大随朝的清廉名臣展开殊死斗争,历史的车轮终于转动了!”
虞世基大笑离去,胡雪亭闭眼,浑身颤抖,面孔扭曲。
“你没事吧?”石介问道。
胡雪亭身上杀气爆发,拔剑,直指天空“你丫敢不敢再黑一点!”
天空中白云朵朵,没有雷电霹雳,也没有天女散花,唯有门外的扣门声。
“胡县尉,胡县尉在吗?我家主人是工部的……”
……
御花园中,杨広和萧皇后坐在亭子中,听着虞世基绘声绘色的说着。
“……大随朝的奸臣,将会聚集在我的身边,与大随朝的清廉名臣展开殊死斗争,历史的车轮终于转动了!”
萧皇后大笑,原本喂到杨広嘴里的水果,怎么都对不准杨広的嘴唇,在他的脸上蹭来蹭去,干脆扔到了桌子上。“这个胡雪亭啊,真是有趣的人啊。”她转头看杨広“圣上为何不收了胡雪亭做义女,我等也好天天开开心心。”
周围的宫女太监们脸上都是笑容,眼睛盯着脚尖,耳朵却竖的老高,等待杨広的回答。
杨広笑道“朕花了好多心思,才编了这本大随英雄榜,果然没有白费力气啊。”
萧皇后笑着,招呼宫女拿毛巾给杨広擦脸“很少见到圣上这么开心了。”
杨広笑容微微一僵,又转头看虞世基“她真的说你们是奸臣?太不要脸了!”
虞世基笑道“排在英雄榜尾,自然是奸臣。但只要能为圣上效力,就算天下人都以为我们是奸臣,遗臭万年,又有何妨。”
杨広大喜“果然虞爱卿才是朕的忠臣!天下人懂什么!”
……
杨広心情大好,与萧皇后在花园中嬉闹,一群宫女官吏在附近伺候。
裴蕴走到了虞世基的身边,眼睛盯着杨広,嘴角带着笑容,低声问道“胡雪亭是如何一个人?”他留在洛阳,没能去丹阳,至今没有和胡雪亭打过交道,一直只是听闻谣言。
“胡雪亭此人,心机深沉,狼心狗肺,视财如命,心狠手辣,鲜廉寡耻。”虞世基低声道。
“哦?”裴蕴没有转头看虞世基,语气中透着前所未有的惊讶。“没想到世基对胡雪亭竟然有此评语。”
虞世基低声道“胡雪亭和李浑勾结,欺骗天下人,此为心机深沉。”
裴蕴点头,从胡雪亭的事迹看,这心机深沉的评语,丝毫没有错,全大随都不会怀疑。
“胡雪亭听说沈家尽没,消失无踪,竟然毫不动容,反而立刻开始怀疑老夫拜访的动机,此为狼心狗肺。”
裴蕴笑着,弃祖宗之姓,对宗族的死活不闻不问,只盯着虞世基的来意,果然是狼心狗肺。
至于视财如命,心狠手辣,鲜廉寡耻,虞世基没有继续解释,这些东西根本不需要多说,只看谣传就能知道。
“自己人啊。”裴蕴微笑着。
……
大清早,街上还没有什么人,几个民部的官员走近衙门,还有些头重脚轻。
“王兄,昨天的酒水喝多了,我还有些宿醉。”一个官员揉着太阳穴。
那被叫做王兄的官员也是一脸的无精打采“唉,我也一样啊。”昨晚喝酒都快到天亮了,今天一早就起来,实在折腾不起。
“早知道就不去了。”又是一个官员抱怨着,太伤身体了。
“张须驼求上门,怎么都要给面子的。”其余官员无奈的很。张须驼亲自找上门,请民部的狐朋狗友吃饭,好酒好菜伺候着,从头到尾只谈风月,可谁不知道张须驼是为了什么?私生女胡雪亭到了民部混日子,做老子的肯定要出手疏通。
“谁再说胡雪亭不是张须驼的私生女,叫他来陪老张喝酒!”看老张昨天玩命灌酒的样子,不是私生女至于这样嘛。
几人摇头笑着,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众人进了衙门,看见一个同僚埋头在故纸堆里乱翻,心里怜悯,定是有哪个倒霉鬼公文上出了事情,不得不加班加点的找资料了。本来冲着同僚一场,就算没有帮把手,也会问上几句,但头疼的实在厉害,没什么精神。几人寻了自己的座位,高高的堆起了公文奏本,直接就趴在了桌上补睡眠。
快到午时,上朝的民部尚书斛律孝卿回来了,看到几人趴在桌上,也不是很在意,昨晚张须驼的酒宴其实也请了他的,正巧他另有要事,这才没去。
“胡雪亭来了吗?”斛律孝卿问道,虽然胡雪亭顶了个闲职,不用应卯,但是第一天上班,一般总该和上级见见面的。他其实倒也不是很在意胡雪亭有没有报到,胡雪亭只是在民部挂名而已,来不来无所谓,又不是没见过。只是他不太明白,为什么杨恕要费尽心机,把胡雪亭安排到了民部呢?从胡雪亭的能力和经历看,应该去兵部,从杨恕掌控的六部来说,胡雪亭应该去吏部,礼部,工部,从最适合的角度看,胡雪亭应该去司徒府。怎么看,都不明白杨恕把胡雪亭安排到民部的理由。
几个打瞌睡的官员被惊醒,随便一看,笑道“没有。”
“谁说的?我在啊!”胡雪亭的声音从角落响起。
众人惊愕的转头看去,却看见那以为倒了霉的同僚,正是胡雪亭。
“你一早就到了?”几个宿醉的官员倒是吃惊了。
胡雪亭慢慢的合上基本发霉的书册,眼神寂寥极了“倒霉啊!”
什么意思?
胡雪亭长叹而去,拍拍身上的灰尘,冲斛律孝卿拱了拱手,摇着头,脚步踉跄着,出了民部衙门。
斛律孝卿大惊“这是……公然翘班?”转头去看胡雪亭摊在桌上的书册,都是一些记录历朝历代人口调查,土地调查的资料。
“这是为何?”斛律孝卿一怔,忽然脸色大变,长长的叹息,摇着头,脚步踉跄着,出了民部衙门。
其余官员大惊“这是……传染病?”
胡雪亭一路踉跄而行,行不多远,就被杨恕和高颖拦下。
“你今天第一天去民部,怎么就敢疏离职守?”杨恕道,脸上没有一丝的怒气,反而有一丝的希望。
“大随国要亡了,还上个的班。”胡雪亭惨然道。
“哦?倒要请教。”杨恕期待的道。
在杨広远征高句丽之前,天下聪明人个个觉得大随朝危在旦夕,当听说杨広兵败高句丽,三十几万大军只回来了几千人的时候,大随高官几乎人人以为大随朝立马就要灭亡了。
以杨広的脾气,怎么可能接受兵败高句丽?定然是疯狂的抽调全天下的兵马,第二年立马杀回去,争回面子。高句丽哪里是这么好打的?这仓促而行的第二次远征,只怕又是凶多吉少。两次大败,这大随的天下,就再也救不回来了。
可奇迹发生了,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年多,杨広愣是没有发动第二次远征高句丽,而言行之间,越来越是沉稳,有了刚当太子时候的风范。
很多人以为这大随的天下,终于安稳了,起码五六十年之内,稳如泰山。
胡雪亭也是这么想。
大随没有沟通运河,省下民力无数;大随第一次远征高句丽,只有三十几万,而不是隋朝的一百十几万,这省下的军队,都是稳定的基础;杨広没有立即发动第二次远征高句丽;杨恕,高颖,贺若弼等人都活着;李二只是小孩……这许许多多的区别,让胡雪亭放下了心。就算历史大方向不能改变,有这么多美好的变化,胡雪亭就不信不能让大随走向稳定,保住大随朝,当个大官,已经是胡雪亭的主要计划。
丹阳的疯狂发展,只是买保险。要是杨広忽然脑抽了呢?要是历史的惯性强大无比呢?不建立一个基地,只想着美好的未来,那是脑子有病,胡雪亭坚决的买保险。
但是,杨広,杨恕,高颖的异常行为,却让胡雪亭警觉和困惑了。
为什么,已经恢复正常的杨広,睿智的杨恕和高颖,个个好像都不怎么看好大随朝的延续呢?
胡雪亭需要答案,她相信,杨恕把她调到民部是有深刻目的的,答案,应该就在民部。
然后,胡雪亭找到了答案。
“4000万、6000万、5600万、5000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