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轩!”小雪岚大喜,用力扯住杨轩感的衣服,果然不怕了。
“雪岚乖,过来,到朕的面前来。”杨広微笑着招手,小雪岚看看杨轩感,小声的问道“他就是父皇?”
杨轩感笑“是。”
“父皇。”小雪岚大叫,颠颠的跑过去,然后麻利的抱住杨広的叫“父皇,父皇!”
一群大臣诡异的看着胡雪岚,这个亲热度不同一般的高。
杨広大笑,摸着小雪岚的脑袋,问道“你怎么知道要叫我父皇?”
小雪岚仰着头,得意的道“姐姐说,我要抱住一个叫父皇的人的脚,然后多叫几声,有好处。”
杨広大笑,果然符合胡雪亭的为人。杨轩感汗流浃背,使劲的瞪小雪岚,石介真是太不会教徒弟了。
萧皇后笑着扯过小雪岚,抱在膝盖上,捏着她肥嘟嘟的脸,问道“你多大了?”
“六岁!”
萧皇后笑着“圣上,好久没有看见如此可爱的孩子了,让我多抱一会。”六岁还这么天真?换成皇宫里的几个,六岁早已规规矩矩,像个小大人了。
“胡雪亭果然不过是个普通的民间女子。”好几个嫔妃微笑着,富贵人家怎么可能会有这么没有规矩的孩子,不懂说话的孩子,瞧人家“战战兢兢,汗不敢出”的话都能不假思索脱口而出了。
“贵族和民间百姓的距离,就是这么巨大啊。”有嫔妃心里默默的想着,民间放养的孩子,哪里会有教养,自然是不懂规矩,不识礼仪,不读四书五经,以及不知道要说谎,不知道要装老成。
……
土城外。
虞世基闭目而坐,一群官员围着他,不敢打搅。有官员压低了声音,近乎耳语的道“虞公过目不忘,一定能够想起来的。”朝廷谁不知道虞世基记性好到了不可思议,所有的奏本,人,事情,只要听过见过,就绝对不会记错。
胡雪岚忽然一飞冲天,朝廷诸位官员自然要想法设法的调查胡雪岚的底细,可惜,胡雪岚的姐姐胡雪亭进入朝廷官员的视线,已经是在胡雪亭到了洛阳,玩一手“谈笑有鸿儒”之后了,除了知道胡雪亭胡雪岚姐妹是并州道行军总管衙署的遗孤之外,竟然一无所知。
这怎么行!
这群官员对自己的定位非常的准确。他们学问差得很,也就勉强能背一些四书五经,里面的道理是基本不懂的,想要文满天下,绝对不可能;做事情,干实务,也是不太行的,世家弟子出身,从小锦衣玉食,哪里做过事情?从来都是指挥手下办理的,要他们务实,有心无力,根本不知道一件事该从何入手;清名留世,人人称赞?那倒是不需要才华,最简单的玩个铁面无私,或者艰苦朴素就行,可惜他们的生活目标就是锦衣玉食,这会导致吃苦和孤独的节操也是没有的。没有能力,没有品行,他们能当官,全靠家族门阀的面子,想要小日子过得舒畅,唯有走专拍皇帝马屁的道路。
走这条道路,有不容易,最基础的就是要消息灵通,皇帝一问,胡雪岚还有那些家人?立马就能如数家珍的说出来,这才是合格的弄臣马屁精。
可是一时之间,无法调阅吏部的关于胡雪亭的资料,唯有借助虞世基的超级记忆了。
“老夫想起来了。”虞世基睁开眼睛,笑道。“胡雪亭,本名沈雪亭,有一妹名为沈雪岚,父沈子晨,历阳人士,在并州道行军总管衙署中从军数年,积功转任地方,任县丞。”虞世基果然不负众望,说出了众位官员期盼已久的消息。
“历阳?”有官员惊愕的道“历阳就在左近啊。”距离这里不到三百里。
“立刻飞鸽传书历阳,把沈家的消息都调过来。”有官员笑了,看着沈雪岚变成胡雪岚,就知道其中很是有些诡异,多知道一些,哪一天杨広问起胡雪岚为何姓胡,就能侃侃而谈,把事情的前前后后,或说得悠扬动听,或说得悲壮无比,或说得笑料百出。
“当个马屁精,也不容易啊。”某个官员长叹,当真是天下没有容易的工作。
到晌午的时候,飞鸽传书到了。一群官员大喜,翻看着信息,然后肝疼了。
“这个消息,不知道该怎么和圣上说啊。”好笑是很好笑,但是,能不能说给杨広听,就有些模棱两可了。
“说是肯定要说的,但是,该用什么表情呢。”一群官员皱眉深思。
……
一年多前。
厉阳沈宅。
“宇文公子肯见我们了?”沈沐琛惊喜的看着一个沈氏子弟,已经拖了大半年了,宇文公子一直不肯见他们,只是终于答应了?那人笑着,用力的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这是宇文公子亲笔写的。”
沈沐琛急忙接过,先看信纸,是上好的纸张,纸张上隐隐有一只神兽的凹版压痕。“果然是宇文阀的用纸。”他大声的赞扬道,也就只有宇文阀这种古老门阀,才会用这种有品位的信纸。
“快看写了什么。”沈沐衍焦急的催促,谁有工夫管宇文阀有品位还是没品位。沈沐琛慢慢的张开信纸。
“闻君有雅意,可于十日后历阳一晤。”
沈沐琛和沈沐衍仔细的看了一遍又一遍,深深的被其中的含义感动了。这是点明了知道他们想要买官,然后愿意见面啊。
“大事成矣!”沈沐琛大笑,花了整个沈族一半的钱财,终于获得了回报。
“我们这一支,终于稳了。”沈沐衍心里长叹,嘴里却道“沈族有救矣,沈族大兴矣!”
“立刻去备下厚礼,我们两一齐去见宇文公子。”沈沐琛笑道,临门一脚,万万不可疏忽了,礼物要重,礼仪要到位,沈家的两个重要人物都必须到场,这样才有诚意。
十日后。
历阳郡府城的最大的酒楼中,沈沐琛和沈沐衍小心的坐着,等待宇文阀贵人的驾临。
沈沐琛额头微微见汗,沈沐衍不时的望着窗下。
“镇定些。”沈沐琛低声道,做生意久了,和各种贵人打过交道,何以如此紧张,像是初出茅庐一般。沈沐衍看着沈沐琛苦笑“你又何尝不紧张。”
花了沈族一半的财产,才换来的重大机会,决定沈族今后几十年的命运,又怎么能不紧张?
两人看着日头,只觉已经过了约定时辰,心中更是忐忑不安,唯恐贵人事忙,又没空见他们,心里忽上忽下,汗出如浆。
“来了!”沈沐衍低声道,眼睛死死的盯着楼下。一辆马车悠悠的停在了酒楼前,从车上下来一个华服公子,抬起头看了一眼楼上,很快就和沈沐衍目光相遇,那华服公子冷冷一笑,微微点头,进了酒楼。
“果然是宇文公子。”两人低声道,急忙站起。那华服公子上了酒楼,寻到了他们的雅间,掀开布帘走了进来。
沈沐琛和沈沐衍急忙行礼,刻意压低声音道“见过宇文公子。”两人也算谨慎,从宇文公子的信中文字故意透着含糊,到今天坐的马车,丝毫的不起眼,他们就猜到宇文公子不想事情太张扬。
毕竟买官卖官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宇文阀想必也不想搞得天下皆知。
那宇文公子很是满意,点头道“你们还算机灵。”大摇大摆的在主位坐下,手中折扇一展,轻轻的摇着。
“说吧,你们想要什么地方?”那宇文公子显然倨傲的很,一句应酬的话都不想和他们说,直接问道。
沈沐琛和沈沐衍小心的道“能在老朽的家乡,那是最好不过了。”在外地当官有个用,当然是本地最好,那才叫一呼百应,光宗耀祖。历阳郡大得很,有许多小县城,不求一定要百分之一百的在本乡本土为官,只要能尽量靠近就成。
那宇文公子嘴角露出嘲讽“衣锦还乡,本公子懂的。”沈沐琛和沈沐衍陪着笑脸,宇文公子还是很平易近人的。
“好吧,你把名字给我,一个月后,典史的位置就能到手。”那宇文公子道。沈沐琛和沈沐衍神色一怔,互相对视,沈沐琛伸向怀里掏信纸的手就僵住了。
“典史?”沈沐琛试探着问道。
“怎么样,惊喜吧?”那宇文公子鄙夷的看着他们,“算你们运气好,有个历阳有个典史得罪了本公子,本公子决定罢免了。”神色转为狞笑“见到本公子,竟然没有笑容,好大的胆子!”
沈沐琛和沈沐衍互相看了一眼,汗水涔涔,最终还是小心的道“典史虽好,我们想的是县令或者县丞。”典史算个毛?在一县之中,撑死排到前五,沈族花了这么多钱,怎么可能只要一个典史?当初为了沈子晨活动一个县丞,都没有如今话的五分之一的钱。当然,沈子晨身上是有些战功的,只是花钱给他升了一级而已。但这五倍于当时的投入,起码再买一个县丞吧?
那宇文公子惊愕的看着沈沐琛和沈沐衍“你们说什么?”
沈沐琛和沈沐衍深感不安,但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道“我家想要一个县令或者县丞,地方远些也不要紧,只要在历阳就行。”
那宇文公子放声大笑,指着沈沐琛和沈沐衍,笑得喘不过气来“县令或者县丞,你们两个还真敢说。本公子今天很开心。”沈沐琛和沈沐衍如坐针毡,只能对着这个年龄不到他们一半的年轻人,努力的陪着笑脸。
那宇文公子笑了半天,脸色一正,厉声道“你们给的钱,连典史都不够,竟然还想县丞和县令?谁给你们的胆子,拿本公子作耍!”
沈沐琛和沈沐衍吓得手脚发软,急忙离席跪下“小人真的不是戏耍宇文公子,小人真的是诚心求取县丞和县令,若有冒然之处,请宇文公子大人大量,多多包涵。”
那宇文公子冷哼了许久,见沈沐琛和沈沐衍一直跪在地上不敢起来,这才道“起来吧。”
两人颤巍巍的起来,汗水直流,急忙退开了几步,背过身,仔细的拿衣袖抹了汗水,这才坐回了席上,屁股却只沾了一小半。
“你们这个价格,本公子给你们一个典史已经是恩典了,休要再胡说什么县丞县令,谢恩吧。”宇文公子轻轻的摇晃折扇,声音冷冷的道。
沈沐琛和沈沐衍互相看了一眼,他们为沈家买官,属于私心和公心各半,私心是想要用全族的财产,优先给自家的子弟买官,公心却是必须给沈家晋级。
对,就是晋级。
士农工商,作为商人,随便一个小吏就能欺压,有何前途?想要跻身到“士”的阶级,不用大量的钱开道,还能是什么?不在大门阀面前卑躬屈膝,还能怎么样?
但一个小小的典史,实在是不怎么堪用。遇到一个小县城,典史说不定根本不是官,而是吏。小吏又算什么跻身进入“士”的阶层?
沈沐琛试探着问道“不知道县丞和县令,需要加多少银子?”想到当年沈子晨晋升一级,也不过是花了此刻五分之一的银子,那么再晋升两三级,到了县丞的位置,估计也就增加一半的银子,族里挤挤,还是能凑出来的。
“再加一倍的银子,本公子就给你一个县丞。”那宇文公子微微皱眉。
沈沐琛低声哀求“能不能微微便宜些。”这加一倍的银子,就是整个沈族所有的财产了。
那宇文公子鄙夷的看了他一眼,甩袖,转身就走。沈沐琛和沈沐衍又急忙跪在地上,紧紧的扯住宇文公子的衣角“宇文公子,小人错了,莫要见怪。”
那宇文公子挣了半天,没有挣脱,过了半晌,这才道“什么时候凑足了一倍的银子,什么时候再来找本公子。”沈沐琛和沈沐衍见宇文公子放了话,这才松手,跪送宇文公子下楼离去。
“一倍的银子。”沈沐琛和沈沐衍喃喃的道,这是要拿全族的财产,去买一个县丞了?
“若是我们只要典史,宇文公子还答应吗?”沈沐衍低声问道,心里却满是绝望。沈沐琛看了他一眼,眼神凄苦,一言不发。
今日已经得罪了宇文公子,怎么可能再把钱拿回来?以为是村口买菜,看到菜不新鲜,扔到菜农的脸上,愣是要拿回银子?他们若是要撕破了脸,向宇文公子要回银子,那宇文公子定然是毫不犹豫的冷笑着还了他们的,但是,然后呢?
只是看见宇文公子没有笑,一个典史就被宇文公子罢免了,敢向宇文公子退钱的人,你猜,会是什么结果呢?是衙役上门,查出沈族与积年大盗有关,手中血案无数,全家问斩,还是税吏冷笑着说沈族逃税,罚了全部的家产,全家发配三千里外?
破门的县令,灭族的知府。县令和知府尚且如此,何况一手遮天的宇文阀?
“买!”沈沐琛咬牙,整个沈族的全部钱财,全部卖了,也要买回一个县丞。“到了如今,沈族没有退路!”
沈沐衍缓缓的点头,他们悄悄卖了族里的公田,为子孙后代筹谋县丞之位,若是不成,族里清算,他们只怕要让出族长的位置,然后去最偏远的乡村过穷苦日子。
“只要有了县丞之位,那些花出去的钱,很快就能回来。”沈沐琛咬牙道,这句话又是说服自己,又好像面对着族中的一大群旁支族老。
“有了县丞之位,他们哪里敢吭声。”沈沐衍恶狠狠的道,哪个旁支敢吭声,立刻就让县丞子孙抄了谁的家。
半年后,两人悄悄的专卖财产,终于回笼了所有的银子。
“宇文公子,这是尾款。”沈沐琛和沈沐衍谄媚的笑着,深深的鞠躬。
那宇文公子冷冷的看着他们,也不清点,道“一个月后,自然有消息。”
两人看着宇文公子离去的身影,久久不敢仰起身体。
一个月后,音讯全无。
两个月后,音讯全无。
半年后,音讯全无。
“说,你们把族里的财产用到哪里去了!”族里的人厉声逼问着,沈家的祖产公田被变卖,又能瞒得了多久?没有银钱周转,商号关门,又能瞒过谁?小小的县城之中,自然是立刻传了开去,沈族的各个旁支立刻找上门来。
“哦,我等卖了去捐官了。”沈沐琛和沈沐衍喝着茶,翘着腿,淡定无比。
如此的坦诚,以及有恃无恐,倒是让其余族人有些惶恐了。有人咳嗽几声,问道“你们找了谁?买什么官职?”族人们都盯着沈沐琛,倾尽全族的资产,买了一个官位,肯定是成了,这要不要和沈沐琛翻脸,就要两说了。
“宇文阀。”沈沐琛微笑着。
一群族人倒抽一口凉气,能结交宇文阀的人,从宇文阀的手里买官,这不就是代表投靠了宇文阀了?这全族的财产也是值得的。
“什么官位?”族人们热切的问道,沈沐琛不可能伟大的把官位给他们这些旁支,肯定是给了他的亲儿子,但是,用了公里的财产,等沈沐琛的儿子当了官,顺便给各个旁支子弟几个小官补偿一下大家,那是应该的对不对?
“县令。”沈沐琛笑眯眯的。一群族人点头,和他们估计的差不多。
“再过一个月,任命的文书就到了。”沈沐琛微笑着。
一群族人也笑,恭喜声不断,更有人大声的赞扬沈沐琛的果断。“我沈族终于崛起了!”有人甚至流泪痛哭。
族人兴奋的回去了。
沈沐琛和沈沐衍脸色顿时黑的像锅底,半年过去,没有消息,甚至再也找不到宇文公子,只说明了一件事。
“我们遇到骗子了……”两人惨然道,常年打雁,却叫燕啄了眼。
“贪心啊,这就是贪心啊!”沈沐衍泪水簌簌而下,整个沈族一无所有。
“立刻走,走晚了,只怕我们性命不保。”沈沐琛道,被族人知道真相,肯定打死了他们。“卖掉祖屋,卖掉还能卖的一切,我们去关中。”
沈沐衍咬牙点头,又有些犹豫“要不要把子敬留下?”给那个宇文公子的名字,就是沈子敬。要是那宇文公子是真的,这拖延时间,只是贵人事忙呢?要是全家都走了,不是白白错过了?
沈沐琛深深的看着沈沐衍“我们已经输了。”
沈沐衍泪水长流,是啊,别做梦了。派去洛阳的人已经回信,洛阳宇文阀根本没有宇文公子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