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要干什么?”郭英明惊恐万分,几人将郭英明推到空地中间,一脚踢在他的膝盖上,将他按倒在地。“放开我!放开我!”郭英明吓坏了,拼命的挣扎,却被按得牢牢的。
几个人从路边的店铺中抢过了椅子,小心的拿衣袖抹了许久,道“小娘亲,坐。”
那女子坐下,翘起二郎腿“本官是丹阳县县尉胡雪亭。”郭英明一怔,这个名字最近如雷贯耳。一群百姓却莫名其妙,指指点点。
胡雪亭不理百姓,继续道“这个家伙勾结贼人,现在,本官下令,剐刑!”
菜市口的百姓兴奋了,陡然喧闹了,能当众看到处死一个人,还是剐刑,实在是比过年还精彩。
“我冤枉啊!冤枉啊!那是贼人诬陷,你不能滥用私刑,处死朝廷吏员!”郭英明吓得发抖,大声的嘶吼,怎么也没有想到,这胡雪亭竟然要无凭无据,在宣城的闹市中,对宣城的衙役下极刑。
“动手!”胡雪亭下令,郭英明被人千刀万剐,他的嘴甚是硬,一边受刑,一边惨叫“狗官,你滥杀好人!你没有证据!”
胡雪亭只是淡淡的看着他。
欢喜的看热闹的人中,越来越多的人脸色惨白,大口的呕吐,剐刑实在太刺激了,不是心中有仇恨的人,根本无法旁观。有人急忙转身想离开,却被丹阳县的人拿刀制止“回去!看完它!”
什么?不想看行刑也不行?好几个人想要怒骂呵斥,但是耳边的惨叫,鼻尖的血腥味,眼前恶狠狠地丹阳县的人,让他们理智的选择了回去,眼睛却只是往地上看,根本不敢看血淋淋的郭英明。
“怎么,以为本官的热闹这么好看?”胡雪亭冷笑,“都睁大眼睛看仔细了,谁敢惹本官,这就是下场!”
等到行使完毕,胡雪亭这才从怀里掏出几页纸张,重重的扔在了尸体之上,很快被血液浸透。
“你没有想到,那山贼竟然识字,还会记账吧。”胡雪亭道,天恢恢,疏而不漏。
……
几乎在同一时间,吴郡的某个山贼窝大火熊熊。
“动作快点!”一个少了一条手臂的男子催促着,“干掉这个山贼窝,我们还有还几个要去呢。”
其余人用力的点头,忙得很,不能耽搁,他们熟练的把尸体吊在了树上。“绑紧了,莫要掉下来。”
官道边的树上,几十具贼人的尸体挂着,微微摇晃,有一些还在滴着鲜血。
一个男子取出笔,蘸了鲜血,在树上大笔写下“敢犯丹阳县者,虽远必诛!”
一旁几个人见了,笑骂“中二!”“敢修改小娘亲的词句,你活的不耐烦了?”
那男子反驳“我写得比小娘亲规定的那句有气魄多了!”
几个人大笑,信不信我告诉小娘亲?
那男子又在另一颗树上,写下了胡雪亭规定的词句“丹阳县胡雪亭平贼于此!”写完,他掷笔于地,喟然长叹,只觉这句话和那些在景点刻到此一游的傻逼没什么区别。
“文化啊文化!小娘亲必须有个识字的师爷!”不识字实在是小娘亲唯一的弱点,真不明白她为什么不好好的去念书识字。
“我家女儿比她小,都能写诗了!”那男子笑着道,眼中却流下了泪水。其余人沉默了,良久,才有人道“小娘亲说了,只要杀光了贼人,我们总有一天能再相见的。”
“是。总有一天能再相见。”那男子笑,任由泪水模糊了眼睛。
……
一个月内,丹阳县千余人四处出击,横扫了淮南道各郡县中的所有山贼,一口气铲平了十七个绿林山寨,杀戮贼人过千,血流遍地,各地贼人为之一空。
“什么?又是一个山寨被挑了?”几个小贼在酒楼中低声说着,贼人的消息灵通的很,胡雪亭也做不到所有山寨一个不留,赶尽杀绝,整个江南的贼人都得知了胡雪亭在血腥清洗绿林。
“那只有回老家避避风头了。”某个小贼低声道,留在这里,说不定下一个死的就是自己,想想就浑身发抖,如坠冰窟。
“回老家?”另一个小贼惊讶的看着他,“你没有得到消息?”
什么消息?
“清风山大当家二当家逃回老家,结果全家被杀!”真是奇怪你丫怎么混江湖的,这么惊天动地的消息都不知道!
“什么!”那消息落后的贼人浑身发抖。
丹阳县内的所有官道上,全部挂着尸体,很重要?淮南道各地山贼被破,很重要?胡雪亭一路清洗整个江南的绿林,很重要?在普通人眼中,这些都非常的重要,但是,这些消息在绿林当中的威慑力,却比清风山大当家全家被杀的消息差得远了。
官兵杀贼,有什么了不起的,哪一年没有官兵杀贼?悬挂尸体只是在朝廷眼中手段恶劣了一些,其实绿林好汉对那些抗拒的商人路人的手段,更恶劣的多得是,起码胡雪亭没有剖心肝下酒,对不对?
但是这一直追杀到老家,杀了无辜的家人,就实在是太恶劣了!这种手段超出了所有绿林好汉容忍的极限。
说好了只有我能杀你全家,强(奸)妇女,点天灯,吃人肉等等,你不能这样对我的,怎么你丫的不守规矩?太无耻太恶劣了!
面对这么无耻恶劣,不守规矩,不讲道义,残忍歹毒的胡雪亭,江南所有还活着,没有遇到胡雪亭的绿林好汉,一致决定,离开江南。
“丹阳县如此不讲江湖道义,老子这辈子都不想踏进丹阳!”无数绿林好汉斩钉截铁,这辈子不见胡雪亭,不想听见胡雪亭的名字!
……
杀贼虽然是好事,但是,胡雪亭的手段的副作用很大。
淮南道各处官道上都能看见有尸体悬挂着,令人毛骨悚然,如坠地狱,有几个人敢在到处是尸体挂着的官道上行走?
好端端的歌舞升平的淮南道,竟然有了民不聊生,阴森恐怖的感觉,出门经商或拜访亲友的人立时少了,很多郡县城门税直接高台跳水,无限的趋向于零。
这影响民生,影响经济发展,或许还能忍耐,吐着吐着,习惯了就好。但丹阳县县尉胡雪亭越境杀贼,很是犯了忌讳。各个官员都有自己的职权范围,超出了范围,那不叫主持正义,而是犯罪!
“丹阳县县尉没有任何权力到宣城杀贼,更没有权力不经审问,当众杀了宣城的衙役!这是无法无天!这是造反作乱!”几个客人坐在宣城县衙的大堂中,怒不可遏,是可忍,孰不可忍。
“今日可以为了一个正义的理由,无视法律,无视程序,明天,就能为了私人的邪恶(欲)望,公然践踏民众的权力!”某个客人愤慨无比,想想那些公主王爷小姐少爷,哪一个不是从只以为正义无比,堕落到了自以为是,无法无天的深渊。
“县令当上奏朝廷,我等必然鼎力相助!”几个客人都劝着。
宣城县令用力颔首,你们继续说,打死我也不干。
几个客人无奈的离开,微微叹气“又是一个聪明人。”“看来这次张镇周的麻烦真的大了。”“必须通知李阀主,要做最坏的打算。”
胡雪亭在淮南道肆意妄为,无视地方主权,无视朝廷法律,肆意杀戮,如此违法,并且打脸各个郡县地方官员的行为,却没有一个郡县的官员肯上书弹劾。
整个淮南道所有郡县中的官员,出奇的一致保持了沉默。
“张总管素有贤名,最近又投靠了李浑,老爷为何不弹劾胡雪亭,为张总管解围?”某个郡县中,县令的家人建议道,张镇周未必会垮台,或者垮台了也无所谓,自古雪中送炭难,在这危急的时刻表态支援张镇周,张镇周定然会万分的感谢,他日复起,肯定会涌泉相报。
那县令摇头“张镇周这次做的太过,我绝对不会帮张镇周一丝一毫。”身为淮南道郡县官员,响应淮南道总管的命令,弹劾丹阳县县令兼县尉胡雪亭,那是没有问题的,只是标准的官场斗争手段而已,虽然张镇周手段软弱了些,吃相难看了些,但是,这不损张镇周的贤名。身为下属,有这么一个上级,其实反而是放心的。不懂得给下属穿小鞋的上级,哪里去找?
但是,这次张镇周竟然无视胡雪亭上报的贼患,任由丹阳县被贼人掳掠,这手段实在太让人发指。借刀杀人,见死不救!张镇周做出这种事情,身为下级,心中已经不是震惊了,而是震恐。
这种人,谁敢留着?就不怕下一个被借刀杀人,见死不救的就是自己吗?
“胡雪亭有五百铁骑,是并州道的武将家庭出身,打过突厥人,有一身的武艺,本官可没有。”那县令每每想起丹阳县的惨状,就浑身发抖。要是换成淮南道四十四个郡县中的任何一个郡县,只怕全县都没有活人。他是绝对不信自己也能拿着刀,骑着马,杀出一条血路的。
“本官绝不支持张镇周!但是,本官也不想牵涉进去。”那县令,以及淮南道所有的郡县官员的想法都是同一个,张镇周被撤换,被问罪,那才是最好的结果,否则睡觉都不安心。
……
洛阳。
杨轩感微笑着,道“不如各退一步,流放到琼州吧。”
李浑怒目杨轩感,这也叫各退一步?“老夫决不答应!张镇周在此次贼患当中,未有大错,不该被严厉追究责任,顶多罚俸!”然后,又是巴拉巴拉的一大堆废话。
满朝文武都听得腻了,对张镇周的定论,讨论了一个月,竟然只确定了一点。那就是张镇周必须要背这个黑锅。
丹阳县县尉上报贼患,整个淮南道甚至江南都听说了贼患,无数的郡县发公文上报淮南道,洛阳都直接派人干涉了,淮南道行军总管张镇周竟然置之不理,任由贼患产生,他不背锅,谁背锅?甚至用“背锅”这个词语,已经是给张镇周面子了,说得好像是别人的错似的,这根本就是张镇周的错!
只要稍微有点脑子,稍微按照朝廷律法办事,向丹阳县派遣千余士卒,严格要求淮南道各地扼守要道,拘捕没有路引的旅人,这贼患很有可能就不会发生。
张镇周愚蠢到这个层度,完全是咎由自取,只是可怜了丹阳的百姓。
但对于处罚的力度,意见就很不统一了。
高颖力主贬为平民百姓,下狱三年,以儆效尤。
公正的说,这个处罚重了点,多半是为了张镇周耍了他的儿子,做老子的总要呛声。
李浑自然是要力保张镇周,坚持顶多是工作疏忽,办事不力,马虎大意什么的,所谓贪赃枉法,条条没有不符合这次的贼患,凭毛因为一次大意,就要流放?顶多罚俸。
这个处理又太轻了点,简直无视了丹阳县数千百姓的性命。
杨轩感蹦出来下黑手,笑眯眯的捣糨糊,说什么各退一步,不如流放三千里。
开玩笑,北方人流放到琼州,水土不服,瘴疫四起,有几个人有命回来?这还是在杨轩感有节操,没有在琼州设置陷阱的情况下。要是派张镇周去琼州开荒,对付蛮夷,治理瘴疫,张镇周就这么堂而皇之的死在了琼州了。
“我等不能决议,不如上报陛下。”李浑大声道,最近和杨広走得很近,杨広应该会卖他一点面子的。
杨恕冷笑了“不能决议?大随朝左相右相在此,何处不能决议?”李浑怒视,这是拿官职压人了?
“张镇周贬去定襄郡做刺史!”杨恕道,老夫公正的很,只是给张镇周小小的降低了几级而已,还是刺史呢,多少朝廷官员一辈子到不了刺史的职务。
高颖点头“右相言之有理。”右相两个字重音,刻意瞄李浑,不服?
李浑气得发抖,定襄郡?那忒么的在雁门关以北,都出长城了!
“风吹草低见牛羊,是个好地方啊。”高颖笑眯眯的,这就是羞辱我儿的下场,放羊去吧!
“以张镇周之能,定襄郡定然会成为塞北的小洛阳。”杨恕一脸的信任,用不了几年,一定会比残破的丹阳县发展的更好,瞧,塞北的小洛阳,听上去多好听。
杨轩感点头“定襄郡是朝廷塞外要地,有张镇周镇守,吾等当心安矣。”
大随左右二相一致同意,把淮南道行军总管张镇周贬到可以天天吃羊肉的高贵地方去,真是太优待他了,简直是宅心仁厚。
“以后我等要是吃羊,恐怕要托张镇周便宜些了。”某个官员大笑。
李浑死死的瞪着那个官员,吃羊?老子让你吃羊毛!
下朝回家,一群李阀的人跟在李浑身边,唉声叹气,没想到张镇周就这么完蛋了,同时得罪左右二相,实在是太不理智,就是李浑使出全身解数都没能救回来。
“没有救回来?”李浑惊讶的看着身边的党羽,“你们眼睛瞎的?要是没有老夫,张镇周此刻已经被高颖老贼害死了!多亏老夫坚持不懈,努力抗争,挫败了高颖迫害张镇周的诡计,教训了高颖老匹夫,让他知道,李阀的力量是不可战胜的!”
一群党羽看李浑,太有道理了!“我李阀是不可战胜的!”
“接下来,我们还有更重要的战役要打!”李浑用力道,张镇周去放羊了,那么淮南道行军总管的大帽子,会落到谁的手里呢?
“必须是我们!”李阀的人热血澎湃,张镇周是李阀的人,李阀的人留下的职务,当然要还给李阀。
“这将是一场艰难的保卫战!”李浑道,“我们要让杨恕高颖看看我们的力量!”
贺若弼躲得远远的,只觉李浑这家伙脑子不太正常,和这种人结盟,是不是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