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以为石介只是一个跟班加混吃混喝的破师父,没想到竟然是高官啊!一群衙役人人仔细回想,有没有对石介不尊敬的地方,只觉以往冲着胡雪亭的面子,对石介嚣张跋扈吆来喝去的情况肯定是没有,但这态度就算不上多少恭敬了,对待县令的随从或家人,怎么可能和对待县令一个态度?
“侍郎,这是小的一份心意。”张晓刚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包。
“小的也有心意。”立马有其他衙役跟上。
石介随手接过,努力板起脸“你等的心意,石某知道了。”等众人离开,立马打开小包,里面果然是白花花的银子。
“今日才知当官之乐也!”石介开心极了,不偷不抢,连暗示都没有,绝对没有违反华山派门规。“雪岚,师父带你去买糕饼衣服!”
小雪岚正在翻看小香囊,张大着眼睛,完全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个油纸包。
“是你师父送你的小玩意哦。”王奶妈笑。
小雪岚兴奋的打开,只看见一叠的房契地契,还有一张小小的地图。“哇,藏宝图!”久经石介埋宝思维考验的小雪岚立刻懂了,两眼放光。
“师父!我们去挖宝!”小雪岚跑过去扯着石介,石介瞅瞅拽在小雪岚手里的油纸包,有些后悔了。“把这个还给师父吧,师父以后再给你。”
小雪岚打死不同意“姐姐,师父抢我的东西!”
……
扬州淮南道行军总管府邸。
“……杨轩感送了胡雪亭五百骑?”张镇周看着情报,冷笑不已,胡雪亭果然是杨恕的重要棋子,但是,在淮南道,就算是杨恕又如何?
“若是胡雪亭敢拿朝廷的税负,去养私兵,老夫立刻发兵将她拿下!”张镇周不用思索,就知道胡雪亭处理这群士卒的最佳办法,就是拿巡检司的编制养着,但是,丹阳巡检司撑死只有一百二十个人的编制,想要养五百人,胡雪亭肯定要挪用地方的税负了,那就休要怪他不客气。
一群手下面面相觑,尴尬了半天,终于有人道“总管,这巡检司……”
张镇周打断了手下的话“老夫知道,从来只有吃空饷,降低了地方治安力量的,没有超额满编的,但是这不代表可以肆意扩张军队!”朝廷的法令是几个人就是几个人,由不得地方肆意扩编,否则就是造反。
手下们更尴尬了“这个……这个……”
张镇周不耐烦了,这个那个的废话什么,有话快说。
手下们只好老实道“其实,丹阳县自从胡雪亭上任以来,没有用过朝廷一文钱。”
毛?
张镇周斜眼看手下,白痴啊?县衙一群人的俸禄,胡雪亭修路,重赏见义勇为者,奖励学洛阳话快的人,哪一个不是花的朝廷的钱?
“从胡雪亭上任开始,淮南道就没有向丹阳县下拨过一文钱。”手下们擦汗,张镇周在酒宴之后,不是说要教训胡雪亭朝廷的规矩吗?各个衙门体会上意,所有的人员,工具,工程,款项,总之和丹阳县有关的东西,死拖着不放,存心耗死了胡雪亭。
“果真一文钱都没有拨下去?”张镇周瞪圆了眼睛,玩得这么狠,胡雪亭为毛两三个月过去了,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动静?
“我们也不知道啊。”一群手下也奇怪,换成别的官吏,早就因为没有俸禄跳起来闹事了,没想到丹阳县安安静静的,好像就没有事情发生。
“那抄没的家产呢?”张镇周想起来了,丹阳县倒了一群官吏,县衙有的是钱,胡雪亭肯定挪用了。
“这个……”一群手下互相打眼色,又诡异的结巴了。
“说!”张镇周怒喝。
“丹阳县一直没有任何文书递上来,所以,从朝廷的律法之中看,这抄没的家产,是不存在的。”手下们道,没有文书,不能入账,这笔浩荡的银子田地家产,在朝廷的账面上,就是不存在的。
张镇周懂了,你丫的竟然是小金库!
“丹阳的主簿典史都是吃(屎)的吗?”张镇周气极,如此重大的事情,过去了几个月了,竟然还没有写完报告文书,完成朝廷流程。
“其实……”手下们今天总是结巴。
张镇周闭上眼睛“你们不会告诉我,丹阳县的新任官员,还没有出发吧?”一群手下默认,别说新官员出发了,连新官员的名单都还没有确定。
“不对啊,丹阳县今年的粮食交上来了。”张镇周道,他最关心粮食了,淮南道的下辖各地,今年的粮食赋税,都是按时交上来了的,丹阳县也是交了的。
一群手下试探着回答“想必是胡雪亭亲自做的。”没了下属辅助官员,收粮食交付税又是大事,胡雪亭作为县令亲力亲为,有什么稀奇的。
“也就是说,现在丹阳县的所有政务,都是胡雪亭一个人再做?”张镇周忽然问道。手下们点头,应该是。
“她忙得过来?”张镇周继续问道,手下们还是点头,从结果倒退,应该是忙得过来。
“胡雪亭一个人就可以搞定一个县的所有政务和文书,淮南道要你们这多人干嘛!”张镇周暴怒了,不比不知道,原来一个人就能做这么多事情啊,那要这么多冗员干嘛?
一群手下委屈了,这事情还真的不能这么比较。胡雪亭作为土皇帝,一个人单干,任何事情一言而决,不需要报告,不需要讨论,不需要开会,也不需要考虑县丞县尉主簿典史巡检等等同僚的意见,不需要花时间花精力玩平衡,不需要和下级吃喝玩乐沟通感情,那自然是效率快的飞起。
张镇周揉太阳穴,该死的,还以为是作弄胡雪亭,没想到反倒给她放开了手脚,肆意妄为。
“立刻上报丹阳县官吏名单!”张镇周没想让胡雪亭做土皇帝。
“是。”一群手下点头,但是,再怎么快,考虑人选,上报洛阳吏部,再等吏部批复,只怕没有个月,肯定搞不定。
“总管,外头好像出了些事情。”有个官员跑进来汇报。
扬州的街道上,好几块巨大的横幅横贯街道,一大群人挤在街道上,抬头看着横幅,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这是什么?”张镇周看着横幅,莫名其妙,挂块布而已,谁爱挂谁挂去,就这点事情还需要汇报给他这个分分钟几千万的淮南道总管?
“总管,看横幅上的字。”手下道。
张镇周走近,看清了横幅上原来有字。“江南小洛阳,丹阳欢迎你!”
“哈哈哈!”张镇周大笑,原来是胡雪亭搞得鬼,这家伙莫名其妙的作死的事情多了,什么江南小洛阳的名字都想得出来。
“她爱怎么折腾,随她去。”张镇周还不至于为了一块不伦不类的横幅发飙。
手下们用崇敬的眼神看着张镇周,小心的提醒“还有好几幅横幅。”
张镇周笑眯眯的继续看。“干净如新的街道,没有地痞流氓,人人见义勇为,人人口袋里有钱,人人都会洛阳话!”
“这倒是真的。”张镇周微笑着,这是他亲眼所见。手下们继续用崇敬的眼神看他。
又是一条横幅,“江南的新中心,丹阳!”张镇周大笑,这种大话都敢说,胡雪亭果然不要脸。
又是一条横幅,“来丹阳开店,免三年赋税!”张镇周狂笑,胡雪亭这是不是疯了。手下们继续用崇拜的眼神看他。
被接连不断的崇拜眼神包围,张镇周再自大,也感觉到了不对。“免一年税赋?”大随朝对地方官员的商业税赋没什么考核,只看农业,粮食交够了,商业税赋是零,还是一万,对考核影响不大,不少地方县令甚至拿这朝廷不管的税赋做文章,私吞或者成为小金库什么的,朝廷有时候也睁只眼闭只眼,这点小钱,何必在意,水至清则无鱼。胡雪亭免掉了所有的商业税赋,律法上来说毫无问题,属于职权范围之内。
但是,胡雪亭为毛要莫名其妙的把可以进口袋的私房钱,全部扔到水里?
张镇周沉下脸,看附近的手下。
有手下立马道“我听说,有好几家店铺的掌柜,似乎有意思到丹阳开店。”
张镇周点头,商人重利,看到免了三年税赋,就以为捡了便宜,想去丹阳了,那又怎么样,大随朝以农为本,无所谓啦。手下们立马继续用崇拜的眼神看张镇周。
又是一条横幅,“来丹阳购房,送一千文安家费!”张镇周笑了,想拉人去丹阳,推动房地产经纪?
又是一条横幅,“入户丹阳,每户可购地十亩地。”张镇周笑不出来了,再是高高在上,也知道十亩地对一户人家意味着什么。他认真的打量着横幅下的百姓,那些百姓都在议论着,去了丹阳,有十亩地,会如何的幸福。
“你有银子买地吗?别说十亩,你一亩的银子都没有。”有人鄙夷着。张镇周点头,没有钱,买什么地。
“我没有,丹阳县令有啊。”有人不服,指着下一条横幅。
“丹阳县令无息借钱买地,五年归还。”五年内努力种地的收入,够买十亩地吗?这个真不好说,但是,怎么也要拼一拼对不对?
“我们去丹阳吧。”不少人都在说着。
张镇周脸色铁青,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胡雪亭这是报复他,打算卷走扬州的人口了。
“放肆!”张镇周怒骂。大胆胡雪亭,竟然敢如此挑衅!转头看手下们,毛个崇拜的眼神,这是看白痴的眼神啊!
一群手下们哪里敢答应,坚决不说话。
“撕掉那些横幅!”张镇周下着令,也知道这是掩耳盗铃,消息早已传开,再怎么撕掉都没用。“你们想出一个章程来,万万不能让胡雪亭卷走扬州的人口!”
一群手下擦汗,顶多不开路引,限制人口流动,可是怎么拦得住那些没有田地的人,对土地的渴望,对幸福的追求?只怕越是拦,越是有人想去,说不定还搞出民乱来了。
“胡雪亭的目的,多半不是要扬州的人口,只是给总管添堵。”手下认真分析,扬州和丹阳,隔着一条长江呢,交通不便,哪里可能大幅度迁移?但胡雪亭这么一搞,只怕扬州会乱上好一阵子。
张镇周嘿嘿的笑,原来这些横幅是胡雪亭的宣战书啊。
“胡雪亭,老夫倒是和你斗上一斗,老夫就不信了,堂堂淮南道总管,就斗不过你这个小小的县令了。”官场规矩,官大一级压死人,就不信斗不过胡雪亭。
“总管,江宁急报!”有人匆匆赶到,江宁县令状告丹阳县令胡雪亭,鼓动江宁百姓迁移,捣乱百姓安居乐业。
“总管,钟离郡急报!”又是一人赶到。
张镇周默然,继续等待。果然,宣城郡,淮南郡,厉阳郡,余杭郡……淮南道四十四个郡的急报,或者说告状文书,一道道的赶到。
在扬州城内悬挂丹阳县广告横幅的半个月前,胡雪亭就在淮南道各地悬挂了横幅,掀起了各地无地农民的移民潮。
“不仅无地的佃农长工,好多商人也去了。”手下报告。
张镇周冷笑,只凭借这点小骚乱,就想和淮南道总管扳手腕?随便一道搅乱地方治安的斥责下去,就能让胡雪亭免职,或者至少考评差评,等待新的任命。
“总管,有急报!”又是一个手下赶到,张镇周都懒得看了,不就是又一个郡县告胡雪亭的状吗。
“不是,是胡雪亭上书洛阳吏部,刑部,兵部,工部,礼部,状告总管以巫蛊乱政!”手下小心的道,“左相高颖,右相杨恕,都发文询问详情。”
张镇周一怔,毛情况?一瞅公文,胡雪亭实(名)举报,张镇周带手下一百余人,某日潜入丹阳县,于某客栈假装闹鬼,有意制造恐慌,导致丹阳县民不聊生,怨声四起,财产损失无数,更有人从此日夜祭拜神佛,不事生产。
一群手下看张镇周,好像,似乎,可能,真的有麻烦了。
张镇周怒极反笑“胡雪亭!嘿嘿!老夫难道怕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