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家里也有的田地,有的是佃农。”张晓刚怒骂。
郑地主带到的时候,县衙外已经有了两三千人。“那就是郑老爷!”有认识的人大叫,巨大的嘘声爆发出来,吓得郑老爷腿脚打抖。
“千万老实点!”一群乡绅冒险挤过去打招呼,敢在公堂上咆哮,被打得半死的李家人就是下场。郑老爷哆嗦了一下,用力的点头。
“你就是郑地主?”胡雪亭用最严肃的眼神盯着郑地主,郑地主哆嗦着“正是小人。”
胡雪亭瞅瞅,这郑地主满脸的横肉啊,一看就是歹徒,换做包青天肯定就说,“看你面相凶恶,一定不是好人,且用大刑伺候”。胡青天已经伸手拿起了签牌,打算随便问两句,只要郑地主一句话不清不楚,立刻往死里打。
“你可知道,本官今日抓你来是为了何事?”胡雪亭已经举起了签牌,只要郑地主说一句“不知”,立马就发飙,“大胆!不打你,看你是不打算从实交代了!”
郑地主道“小人知道。”
胡雪亭手一甩,发飙“大……”嗖的又探身,把签牌从空中捞了回来。
“你知道?”胡雪亭沉吟,太不按照套路了,是不是该知道也打?
“是,衙役已经说了,小人的佃农告小人佃租太高。”郑地主老老实实的道。
“哦,你可认罪?”胡雪亭再次举起签牌,准备狠狠的砸下。
“小人雇佣佃农,价格和本县所有的租子一样,都是四六开,小人拿四,佃农拿六,小人不曾比其他人多收了一分,小人实在不知罪在何处。”郑地主颤抖着道。
四六开,算高吗?两辈子都没有种过田的胡雪亭完全不知道,转头看石介,石介擦汗,也不知道。胡雪亭瞪眼,一直喊着要当地主收租金,重建华山派的人,竟然不知道佃租?真是废物啊。
石介继续擦汗,无言以对,一亩地都没有的人,从来没有想过佃租的事情。
王奶妈用力的打眼色,显然是知道的,碍于公堂上的规矩,却不敢上堂说话。胡雪亭招手,尽管过来谈,本官是老大,本官说可以就可以。王奶妈瞅瞅周围,有些局促不安,快走几步,凑到胡雪亭耳边解释,这四六的租金,属于普遍行情,当然,这所谓的比例其实是有保底要求的,不是单单的比例提成。
胡雪亭点头,最低消费嘛,理解。
“四六佃租已经几十年了,大家都是这么定的。”王奶妈小声道。胡雪亭点头,果然是历史遗留问题,正好掀翻整个大随朝,建立广大的无(产)阶级队伍!
“你们有没有交不起租子的时候?”考虑到要做成能名留青史,那就不能在所有人认为是惯例的四六佃租上做文章,胡雪亭满怀希望的转移话题,等待一群佃农诉苦,然后可以把这些悲惨的事情作为典型,在全县,全淮南道,全大随流传,星火燎原。
“这个倒是没有。”一群佃农面面相觑,几十年风调雨顺,佃租又没变过,缴佃租是真没问题。胡雪亭差点拍桌,搞毛啊!
“有没有抢你家闺女?”胡雪亭继续诱供,没有缴纳不起租金,这星火燎原的火势就小了点,最好有其他恶劣的事件,比如羊毛女之类的,看这个郑地主长得就像歹徒,一定有强抢民女什么的,至少也有潜规则,否则白长了这张脸。快啊,快啊,快说女儿被抢,老婆被抢什么的,本座立马就干掉这个万恶的地主。
一群佃农又是茫然摇头,交得起佃租,又怎么会有这种事情?胡雪亭瞅瞅郑地主,简直鄙夷了,做地主做到人畜无害,做毛个地主啊!简直是地主之中的耻辱!
好吧,没有抢喜儿,我们可以找其他罪名,就不信地主老财善良的像小白兔似的。胡雪亭拍桌子“难道这郑地主就没有做过伤天害理之事?”小便淹死蚂蚁也算,本官立马告他虐待动物!
“小人绝对不敢做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郑地主吓死了,趴在地上用力的磕头,胡县令一步步的威逼,这是要找到错处,直接干掉他?“小人祖上也是穷人,劳苦了多年,才攒下银子买的田地,好不容易有了今天,小人绝对不敢欺压良民。”
张晓刚壮着胆子,小声道“本县的乡绅还算忠厚老实,万万不敢有歹念的。”倒不是人善,每天被主簿典史等人盯着,没有做错事,都要找借口挤出油水,真要做了什么强抢民女,或者逼死佃农的事情,早就被主簿吞得骨头都不剩了。
胡雪亭斜眼看张晓刚,万万想不到一群贪官酷吏为了压榨银子,竟然逼出了一群良善地主。张晓刚擦汗,酷刑酷吏之下,老百姓就是老实。
“这四六的佃租实在太高了,小人等不堪剥削,祈求青天大老爷做主。”一群佃农用力的磕头,老实忠厚的脸上泪如泉涌。
站在衙役中的张晓刚死命的向郑地主打眼色,赶紧答应了,否则胡雪亭的心思可不好猜,赔个十倍的租金就玩死你。
郑地主惨白着脸,小命要紧,多少佃租都认了“你们想多少佃租?”
胡雪亭失望极了,长长的叹息,还以为可以直接继承黄巾军太平天国的伟业,一口气建立老马的伊甸园的,没想到竟然搞成当庭和解了,现实和理想的差距真是巨大啊。
一群乡绅看着胡雪亭的脸色,更加坚定了不惜一切代价和解的决心,要是由着胡雪亭判决,多半倾家荡产,小命不保。
佃农们对视微笑,有充满爱心的女县令在,果然就没有搞不定的事情啊。“一成佃租,已经很多了。”周三毛心砰砰的跳,死死的盯着郑地主,等待他的决定,要是一成租子,他用不了几年就能买第二块地了!
“一成?”郑地主浑身一抖,不敢置信的看着佃农们,却只看见了佃农们忠厚的脸上憨厚的笑容。他转头看看张晓刚,以及其他乡绅,众人都脸色惨白,但缓缓的点头。
“好,一成就一成。”郑地主咬牙道,怎么都比当场被打死的好。
胡雪亭一愣,嘴角露出了微笑。
“还要赔偿我们这些年多缴的租子。”佃农们继续提要求,周三毛眼睛都要红了,就一成租子怎么够,他还要起早摸黑好几年呢!必须赔这二十年的租子,他现在就能再买几亩地!
郑地主身体激烈的晃动了一下,闭上眼睛许久,才道“好。”
“按照十倍赔!”一个佃农叫道,周三毛恶狠狠的看着郑地主,快赔!他可以买下几十亩地了。
郑地主身体一晃,怎么都没有办法答应,几十年的租子,按照十倍计算,答应了,怎么赔得起?赔不起,又要充军发配,想想那充军的非人折磨,郑地主只觉全家只有上吊一条路了。
“青天大老爷一直是这么定的,我们可没有多讹你,不然就要你赔一百倍了。”某个佃农严肃的看着郑地主,二十几年的佃租,要是拿来养鸡,鸡生蛋,蛋变鸡,那得多少银子?十倍真的是很公道的价格。
围观的众人中,一片欢呼声,这就是穷人的胜利!“果然是青天大老爷啊!”
胡雪亭笑眯眯的,眼前出现了未来三天内的场景一群酒楼的小二状告东家,薪水太低,起码涨三倍,顺便赔偿十几年的低薪;一群成衣铺的小二同告,每月起码三两银子,否则坚决不干;一群药堂的伙计严厉要求,每月至少要……然后,哦,没有然后了……注1
公堂之下,围观众当中,有十余人脸色惨白,摇摇欲坠;有几人嘴角含笑,胡雪亭果然是中二圣母,博爱世人;有人却怜悯的看着公堂上的人。
胡雪亭听着耳边的欢呼,努力在脑袋左右仔细的寻找。为毛脑袋边没有出现两个小人,一个浑身冒着白光长着两只鸡翅膀,大声欢呼着革命的风暴席卷天下,从此成为千古一女帝;另一个冒着黑气长着尾巴的小人鄙夷的看着胡雪亭,诱惑魅惑蛊惑煽动什么的。
“这不科学!”胡雪亭板起脸,别人家到了此刻,一定会有善恶纠结的,为毛自己就没有?明明她此刻很纠结啊!
只要轻轻的拍一下惊堂木,这个历史性的时刻,历史性的案件,立刻就会席卷整个大随,什么征讨高丽,什么门阀,都将化为泡影,她将带着广大的农民,轻易的席卷整个世界。
可是,好像又有哪里不对。
该死的,快蹦出两个小人,好好地劝解鞭策鼓励鼓动我走向正路啊!
可惜,小人总是不来。
“帝王将相,宁有种乎。”胡雪亭大笑,本座不在乎!用力的拍下了惊堂木。“来人,把这几个告状的刁民抓起来,重打500大板!今年的佃租提高到十成!不交就直接充军!”
公堂上青天大老爷的欢呼余声犹在,众人惊愕的看着胡雪亭,仿佛不认识她一般。
“县令老爷,你是不是说错了?我们是穷人,我们被他剥削!”一个佃农愤怒的指着郑地主,郑地主浑浑噩噩的,只觉整个人飘啊飘的。
胡雪亭冷冷的道“你们都在猜,本官是不是中二,是不是偏向穷人,很像,是吧?可是,你们错了,本官是偏向好人,不是偏向穷人。合理的要求本官支持,想要借本官的手不劳而获,敲诈勒索,让本官当你们手上的刀……”声音中忽然带着笑声,“……你们做好了被本官报复的准备了吗?”
“我不服!我不服!”一群佃农大喊。
谁要你服!
“我……我……我还有妻儿老小,我交了十成的佃租,我怎么活啊!”某个佃农跪在地上涕泪交错,有真心担忧,也有一丝最后的希望。
“郑地主也有妻儿老小。”胡雪亭冷冷的道,“你不管别人的死活,我就要管你的死活?”
郑地主忽然清醒了过来,十成的佃租,只怕这些佃农当中,有好几个要卖儿卖女,他想说话,多少求个情,万事留一线,何必逼出人命。
“本官断案,什么时候由得你说话?”胡雪亭笑着,却让郑地主浑身冰凉。
“青天大老爷啊!”一群乡绅欢呼,声音寥寥无几,和刚才数千人欢呼的差异大到了没得比。
“狗官!”有人怒骂,竟然欺压良善。
“拖出来,杀了!”胡雪亭淡淡的道。
其余想骂人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惊恐的看着张晓刚等衙役将骂人的人拖了出去。
“什么时候,你们竟然以为可以辱骂本官了?难道本官长着一张唾面自干的伟人脸?”胡雪亭淡淡的道,杀气陡然从身上冒了出来。数千人鸦雀无声,惊恐的看着胡雪亭,实在不理解胡雪亭的思维。
“我差点忘记了,我是变态杀人狂,是善良百姓的对立面,是为富不仁的财主老爷,是朝廷的狗官,是必须被人民群众推翻的,杀死的,踩在脚底的邪恶势力,我怎么可能发动农民革命,推翻自己呢?”胡雪亭笑了,内心黑暗的人,怎么能够领导人民走向光明。
“都老实听着,本官没兴趣和你们躲猫猫了,本官要立下新的法令,告诉你们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谁敢挑衅本官,谁就全家人头落地。”
公堂上下,唯有死寂。
“哇哈哈哈!都准备好了吗?爬虫们!本座要带你们走向地狱!”胡雪亭忽然大声的狂笑。
数千人死死的看着胡雪亭,终于明白这女人不是中二,而是人类历史上最无耻最凶残最黑暗最该当千刀万剐的县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