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你的人,还会是谁的人?”有大佬冷冷的问道。
李浑满不在乎“老夫哪里知道。”
大厅内一群大佬打量李浑,应该不是李浑的人,李浑家里都快四世三公了,不至于要无赖到不敢认。而且看李浑听到胡雪亭遇刺,惊慌的逃出府衙,慌忙召集家丁戒备的狼狈模样,也不是像牵涉到了刺杀当中,做好了一切准备的。
那么,这个叫李通的小小七品芝麻挂,究竟是谁的人呢?
看着报告上,李通和其子李起明的嚣张行径,一群大佬都认为,只凭李通小小的正七品官,竟然敢在洛阳之中,明目张胆的做一群大佬都要遮遮掩掩的事情,这靠山就一定在他们之中。
各种消息不断的汇集到了大厅中,胡雪亭带人血洗了李通家,李通的各个经历,故交好友,同僚同事,家产几何,李起明几岁尿床,几岁打死了第一个奴仆,几岁纵马踩死了第一个人,几岁强抢了民女。
汇聚到大厅中的消息越来越多,越来越全面,一群大佬的神色,越来越是古怪。
一个侍郎走进了大厅,深深的鞠躬。“诸位,口供已经出来了。”和李起明一起打猎的赵家公子,已经在酷刑之下,老实交代了一切。
“不用了。”一群大佬淡淡的道。
消息都已经详细到这个程度了,还看个毛个口供?哪有什么刺杀拯救大随朝的功臣的阴谋,哪有什么一举杀掉朝廷重臣,重新洗牌的计划,丫的就是一个低级官员的坑爹儿子,肆意猖狂,不把人命当人命,结果遇到了一个更不把人命当人命的杀星而已。
几十个大佬都沉吟了。
胡雪亭发飙杀人,不仅仅是本性凶残。
若仅仅因为胡雪亭本性凶残,那几百个骁骑卫也本性凶残了?只是战场综合症。大半年内,时刻在生死之间,稍有异动,就以为遇到了攻击,命在旦夕,毫不犹豫的就做出了最激烈的反击。
胡雪亭的言行,就放在各位大佬的案几上。
“我们出门在外,为国征战,如今凯旋而归,却被人肆意街头射杀为戏,更直言要杀我们全家?我们的安全怎么保证,我们的家人的安全怎么保证,我们怎么知道,我们下次为国征战,与突厥高丽拼死厮杀之时,远在大后方的家人,就不会被人当做靶子射杀,被人联手砍死,被人(凌)辱,被人杀了全家?”胡雪亭带领骁骑卫血洗李通全家的时候,当然有骁骑卫将士意图阻止,但是,胡雪亭的质问,却立刻让骁骑卫的将士们选择了跟随。
“谁拿我们的性命当儿戏,谁拿我们的家人当儿戏,我们就杀了谁的全家!”胡雪亭厉声道。
骁骑卫数百将士再无异议,不杀出一个威名,怎么保证家人的安全。
各个带过兵的大佬,都见识过,甚至经历过这种极端的心境,没有半年一年,这种因为极端缺乏安全感,极端紧张的心态,根本无解。
“死了一个渣渣而已,也没什么。”李浑毫不在意,只要不是有危急他的安全的阴谋,管他死得是谁呢。那个李什么通的,竟然害得他心跳加速了半天,活该被胡雪亭杀了。
一群大佬也是微笑,顶多就是杨恕的手下胡雪亭杀人报复而已,单纯的人命案件,其实是小事情,处理也好,不处理也好,都无所谓。
“老夫还是先回去休息一会。”李浑道,刚才跑得太快,好像脚有点抽筋了,必须回去按摩一下。
“报告!出大事了!”一个侍郎飞快的冲向大厅,却被十七八只个护卫抓住,拦在了大厅外。
那侍郎来不及介意,大声的叫“胡雪亭率骁骑卫,声称有人勾结突厥高丽,刺杀圣上,阴谋推翻朝廷,在洛阳城中四处搜捕杀戮,已有数十官员满门被杀,流血漂橹,洛阳震恐!天下震恐!”
一群大佬脸色大变,死死的看杨恕。李浑更是仓皇的站了起来,差点带翻了案几。
“原来,是你搞鬼!”李浑看穿了一切,什么李通李起明,什么胡雪亭遇刺,根本就是杨恕的苦肉计,为的就是把他们这些大佬骗到这里,一打尽,然后自己当皇帝。
“这议事厅外,是不是有数千骁骑卫?”李浑颤抖着问道,不知道现在投降,能不能输一半啊。
“有你个鬼!”杨恕笑骂。“老夫从来没有要杀掉诸位称帝的意思。”
大厅内一群大佬根本不在乎杨恕嘴里说什么,真相是什么,不看广告看行动。一盏茶时分之后,众位大佬都舒出了一口气。
李浑又嗖的坐回了座位“原来,果然杨司徒果然没有恶意。”
要是杨恕想要血洗议事厅,自己做皇帝,那么早就有数百骁骑卫冲进来了,这里已经流血漂橹,尸横遍野。
“一场虚惊。”高颖松了口气,然后又冷冷的盯着其余的大佬,大随朝不用激烈的内讧是好事。可是,这局势实在是太不稳定了,同殿为臣,朝夕相见,却谁都不信任谁,谁都担心会发生内讧,互相高度戒备,时刻准备翻脸捅刀子,这哪里像是一个刚新建的中原农耕王朝,根本是一个草原部落嘛!
“胡说,本朝不是部落,是联盟!”一个女子的声音传了过来。
所有大佬耳朵都出奇的好,一齐认出了是胡雪亭的声音,转头一看,胡雪亭正一步步的走向议事厅,身上满是鲜血。
各个大佬的随从护卫死死的盯着胡雪亭,坚决的拦住了她的去路。虽然没看见胡雪亭身上带有兵器,但是保不准袖子里就藏着一把匕首什么的,要是放胡雪亭进入议事厅,说不定议事厅内立马血溅五步,再无活人。
“放她进来。”贺若弼道。
大佬开口,胡雪亭终于进了议事厅,一群护卫依然死死的盯着胡雪亭,要是胡雪亭敢动手,立马就冲进去。
“你说,本朝是联盟?说得好。”高颖笑,大随朝一统中原,兵强马壮,四夷臣服,可大随朝还真的不是中原一贯以来的中央集权制,更不是某个一家一姓的天子的私产。
大随朝延续了北周的势力格局,老杨家建立大随,只是联合了北周的各个大佬门阀,坐下来问了一句,这天下很大,我很喜欢,不如建立一个联盟,我当盟主,大家不用受北周静帝的气,该干嘛干嘛,怎么样?诸位大佬一想没错,老杨家当皇帝,起码少了一个压在他们头上的,那就你当皇帝吧。
于是老杨家淡定的逼着北周静帝玩了一把禅让,自家做了皇帝。
大随朝整个朝廷和北周的区别只有两个朝会的时候,老杨不用站了,改成坐了;所有北周的官员,需要赶紧把公文上的“周”字涂改成“随”字。
各个大佬看看老杨家,都是联盟中的一员,手下都有一大群兵将和地盘,你半斤,我八两。服气老杨家的大佬,自然就实在稀缺的很。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你丫能开个会,就做了皇帝,我不比你差,我也能开个会,就做了皇帝。
在谁都想着当皇帝的情形之下,各位大佬卖力发展个人势力,各个势力内部,又发展出各个小势力,小势力再次膨胀或分裂,成为各个微小势力,整个大随朝野势力错综复杂,比任何朝代都严重了一万倍,朝廷的凝聚力向心力威慑力,比任何朝代都差了一万倍。
“要不然,老夫怎么喝口茶,都要带着几百个人?”贺若弼冷冷的道,根本不像是朝廷重臣,整个就一黑社会扛把子。
不交出兵权,这联盟一般的大随朝,大佬们就永远不会放心。
“你说,你为何要血洗洛阳,又杀了多少人!”高颖怒视胡雪亭,心中充满了杀意,敢于血洗洛阳,祸乱天下之人,当杀之。
“杀了多少人?”胡雪亭先回答第二个问题,“本座不知道。”
高颖冷笑,这是杀人如麻,不计其数了。
“因为,屠杀才刚刚开始,本座哪里知道还要杀多少人。”胡雪亭的答案,出乎了高颖的意外。
“立刻停手!”高颖不看胡雪亭,直接对着杨恕怒吼,只要杨恕点头,骁骑卫老老实实的回军营,胡雪亭根本闹不出事。
“依老夫看,不如就借这个机会,让洛阳更干净些。”杨恕微笑着。
大厅内几十个大佬死死的盯着杨恕,立刻沉默了。杨恕的意思很明白,那些错综复杂的小势力中,实在有一些人缺乏大局观,不知道大随危在旦夕,疯狂的损公肥私,祸国殃民,鱼肉乡里,撬动大随的基石,比如李通;或者虽然看出了大随危机重重,却不但不帮助查漏补缺,反而想着大随震荡,正好可以逐鹿中原,改朝换代,获取更大的利益,比如宇文家独孤家的一些人。
这些垃圾渣渣,不如干脆的就彻底清洗了算了。
高颖倒吸一口凉气,这是要扩大屠杀,血洗整个洛阳城了?考虑过会死多少人,考虑过会有多少人流离失所,考虑过会带来多大的震荡吗?不等杨広回来,只怕这洛阳就彻底崩溃,继而整个大随朝都彻底崩溃了。
被拦在门口的侍郎激动地怒吼“城中已有无数百姓四处逃亡,城门口挤满了想要出门的难民!”
“胡说八道,小心我告你造谣诽谤!”胡雪亭立刻举报,骁骑卫是对洛阳城中的腐败官员们动手,又不是抢劫百姓,哪里来的难民?那些官员们大多聚居在官员住宅区,哪里会殃及其他百姓?洛阳城的百姓们说不定到现在还没有明白发生了什么。
“说话要经过大脑,不要随便用夸张的说法,那是脑残弱智的说话方式。”胡雪亭严肃指责那个侍郎。
“老夫是要整顿大随朝廷,不是要屠戮半个洛阳城,更不是要毁灭大随!”高颖怒喝,杀了洛阳的大量底层官员,又和屠戮百姓有什么区别?他举起手掌,用力的向案几拍下。
手掌却被人在空中就拦住了。
高颖一看,是贺若弼。
“你也支持血洗洛阳?”高颖不敢置信的看着贺若弼。
贺若弼看着老朋友,认真的点头“大随朝腐败的太快,必须割肉补疮。”
高颖死死的盯着贺若弼,大声的道“你只知道割肉补疮,可知道这每一块肉,都是一家的哀嚎痛哭?”
贺若弼慢慢的道“一家哭,何如一路哭焉。”注1
高颖看看贺若弼,猛然醒悟,转头看杨恕,以及其余几个手握重兵的大佬。
“你们已经联手了?”高颖一字一句的道。
李浑一怔,脸色大变,看着周围,浑身打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