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渔夫船夫闹事很快就镇压了下去, 甚至不能用“镇压”二字, 因为李大小姐根本没有觉得有必要花心思对付渔夫船夫们。这长江的航道和渡船并没有如那些闹事的渔夫船夫所料想的断绝, 一堆闹事渔夫船夫的人头不仅吓住了观望中的上下游渔夫船夫,也空出了一个个的萝卜坑。
“扬州附近的渡船生意没人做了,我们快去!”有船夫欣喜无比, 就算没有合适的渡船,只有一艘小小的渔船, 也能渡人对不对?
“听说好些渔夫都死了,那一段水路上没人打鱼。”有渔民悄悄和家人商量,“家中阿大的年纪也不小了,可以一个人打鱼了,我去借点银子, 再买一条船,阿大留在这里,我去新地方。”
“好,就这么定了。”家人一万分支持,别以为一条大江就可以有无数个人打鱼或渡船, 那属于萝卜坑,多一个都难, 老天爷保佑有傻逼让出了位置, 必须立刻占住了。
有人看着江面上来来往往的船只, 恨恨的向水里吐痰,来晚了,已经被人抢了生意, 他愤怒的骂着:“只要我们都联手罢工,没了我们水上人家,这朝廷还能不服软不成?一点都不团结,一点都不齐心!”
周围的人附和着骂着,同样羡慕妒忌恨的看着已经被分走的萝卜坑,在利益面前,华夏人的心就从来没有真正的齐过。
……
丹阳的皇宫前,一群大臣整整齐齐又肃穆的站着,过往百姓有些惊讶,看时辰不是上朝时间啊,为毛这么多官员就聚集在皇宫门口了,又偏偏不进宫。
“看,那是佘戊戌,我家以前就在她隔壁。”有百姓叫着,用力挥手。
“那是张修闻,竟然穿着武将的衣服了。”有百姓笑着,总觉得张修闻当武将是一件可笑的事情。
一群过往客商没有像本地人那般对大臣们了如指掌,又亲昵的直接称呼名字,只是悄悄的凑在一起,小心的打着眼色:“快看,虞公也来了。”“裴公也到了。”
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一些衙役和士卒急忙过来管理交通,将众位官员和普通人隔开了偌大的一块。
“虞公,裴公。”数百大臣认认真真的拱手。
“诸位,祸福难料,现在退出还来得及。”虞世基温和的道。
裴蕴也捋须笑着:“你们与我二人不同,你们正当青春,有大好的前程,而我二人已经老了,行将朽木,万万不肯学我二人。”
一群年轻的官员摇头,佘戊戌跨出一步,脸上满满的悲愤:“大越养士百五十年,仗节死义,正在今日。”
虞世基捋须而叹:“大越以国士待之,今以国士报之,可也。”
四周的百姓激动极了,竟然遇到了大事了,必须看热闹!
虞世基整理衣冠,与裴蕴并肩站在队伍之前,面对皇宫沉声道:“微臣恳请陛下重新审视《晓畅律法书增减罪等律》!”身后数百官员齐声道:“微臣恳请陛下重新审视《晓畅律法书增减罪等律》!”整齐的声音传出老远。
“丹阳就是不同啊。”某个外地学子大声的道,能够见到皇帝有错就仗义执言,这才是丹阳的气节啊。
“久闻丹阳人是圣上的嫡系,忠心耿耿,吾尝疑乎是,今日一见犹信也。”有年轻公子用力点头,差点以为忠心耿耿就是吹牛拍马趋炎附势,现在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忠心。
“是啊,这《晓畅律法书增减罪等律》实在是恶法,万万不能推行。”有年轻人谨慎的道,最恶的其实是见死不救法,但这背律法书就能免罪或加罪的方式一定也是错的。
“草民恳请陛下重新审视《晓畅律法书增减罪等律》!”一群商人也跟
着大叫。
皇宫打开一条门缝,张夫人穿着全套官服冷然走了出来,厉声问道:“圣上问,何事喧哗?”
万众瞩目之中,虞世基慢慢的踏前一步,忧伤又沉重的看着天空的太阳半晌,这才缓缓的道:“《晓畅律法书增减罪等律》造成刁民无数,钻律法漏洞者十之二三,构陷乡里者十之二三,各处衙门官司无数,打官司者日夜不停,多如过江之鲫,天下过半百姓由淳朴志诚君子成为刁民小人,长此而往,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之风荡然无存,天下哪里还是仁义美好的天下?此恶法也,若陛下不能废此恶法,国将不国!”
一群官员齐声道:“恳请陛下重新审视《晓畅律法书增减罪等律》!”
一群百姓含着泪水跟着呼叫,太对了,背书就能免罪已经是荒谬了,背不出书就要加罪更是荒谬中的荒谬!这个世界已经是坏人横行,用律法书欺负好人的时代了吗?
张夫人冷冷的看着虞世基,道:“圣上问,你们反对《晓畅律法书增减罪等律》,是不是因为剥夺了你们为了私利任意解释朝廷法律的权利?”
周围的百姓立刻竖起了耳朵,这话真是诛心啊。有人却暗暗的点头,那些年轻人只看见了背书就会降低或提高罪行的奇葩,却没有看见对整个官府的影响,这人人都懂了律法,果然是对官员非常的不利的。
虞世基笑得云淡风轻:“若是官员枉法,自然有御史台处理,该杀则杀,何必怜惜?我大越朝立国多年,又有几个官员枉法?为了几个官员而纵容了无数刁民,岂不是本末倒置,因小失大?圣上当知道何为重。”
张夫人铁青着脸,恶狠狠的看着虞世基,声音仿佛从地狱出来:“你可知道你在干什么?”虞世基微笑着,又抬头看天上的太阳,缓缓的道:“无非就是虞某今生最后一次看到太阳了而已。”
数百官员一齐抬头看天,神情悲壮,好些人眼角都流下了泪水。
一群外地年轻人激动地嚎啕大哭,想到佘戊戌的“大越养士百五十年,仗节死义,正在今日”,越发的觉得感动得不能自已。
张夫人听了虞世基的悲怆之言,淡淡的点头,转身进了皇宫,皇宫的大门再次缓缓的合上。
一群外地年轻人激动地手脚颤抖,果然摊上大事了。“今日能够遇到大越建国第一大案,实在是幸甚啊。”不少年轻人慷慨激昂。
皇宫之内,隐隐有胡雪亭的咆哮声,隐约听到“朝令夕改”,“这不是打朕的脸吗?”等等言语。众人都理解,要学堂的先生认错都是极其难的,要皇帝认错那是绝无可能。
好些人看着那数百官员的眼神中满满的担忧:“与圣上作对,会是什么下场?”有人惊疑不定:“唉,圣上会不会下令杀了他们?”有人立刻反对:“圣上虽然杀得人多,但是很少杀自己人,这些官员都是圣上的老臣子了,好些人都是从圣上还是县令的时候就跟着圣上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没有苦劳也有疲劳,圣上绝不会杀了他们的。”周围的人用力点头,佘戊戌张晓刚等人都是丹阳百姓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人,好些人甚至跟佘戊戌张晓刚一起吃过饭喝过酒,看着就像自家人一样,胡雪亭绝不会杀了他们的。
“死罪可免,获罪难逃。只怕……唉。”有人沉吟着。
“最大的影响,是失了圣宠啊。”有人同情又惋惜的看着数百官员,有了今天的闹事,铁定上了圣上的黑名单,以后想要升官就有些难了。
“大越养士百五十年,仗节死义,正在今日。”有人喃喃的道,热泪盈眶,至于大越立国才几年,何来养士百五十年,谁在乎。
过了半晌,皇宫的大门再次打开,张夫人面色有些灰暗的走了出来,道:“诸
位,圣上道,《晓畅律法书增减罪等律》乃利国利民之良策,上应天心,下应民意,断断不能改。”
一群百姓愤怒的看着张夫人,P个上应天心,下应民意,瞎几把扯吧,又死死的盯着虞世基,万万不能服软啊。
“恶法误国害人,微臣等恳请陛下重新审度《晓畅律法书增减罪等律》!”虞世基重重的道,一步都不退缩。
一群百姓大声的叫好,遇到昏君就要正面杠回去。
张夫人长叹:“虞公,何必呢?”虞世基微笑着,缓缓的将双手负在背后,道:“仗节守义,就在今日。”数百官员用力点头,仗节守义,就在今日。
张夫人长叹:“来人!”皇宫的大门打开,千余士卒蜂拥而出。
一群百姓脸色大变,难道这是要屠杀官员了?
“圣旨下,诸位目无圣上,扰乱治安,寻衅滋事,处杖刑!”张夫人缓缓地道,眼角有一滴泪水落下。
百姓们激动了,这是昏君要为了面子当场打死朝中大臣了吗?好些人死死的盯着张夫人的脚尖,到底是打死了暗示还是放过的暗示?该死的,为毛被挡住了,看不见脚尖?
“莫要打死了。”张夫人缓缓的开口道。一群士卒点头,如狼似虎的将数百官员按倒在地,板子用力的落下,哭喊声立刻震天的响亮。只是几下子,好些官员的背上股上就有鲜血渗透了衣服。
“圣上问,你们服是不服?”张夫人缓缓的道,眼睛根本不敢看一群同僚。
虞世基和裴蕴已经晕了过去,佘戊戌大吼:“为了大越!为了天下百姓!恳请陛下收回《晓畅律法书增减罪等律》。”
一群百姓大声的叫好:“这次是忠臣啊!”好些年轻的学子类似簌簌的落下,只觉佘戊戌是今生的学习榜样。
“为官当学庭仗君子也。”有人握紧了拳头,咬牙道。
张夫人深深的看了一眼佘戊戌,又扫视了趴在地上,浑身血渍,或晕过去,或惨嚎,或愤怒的看着她的官员们,长长的叹息一声,进了皇宫。没有关闭的皇宫大门中传来了胡雪亭的愤怒吼叫:“好,好,好……朕就杀不得他们吗……”又是张夫人的细碎的声音,许久,张夫人又从皇宫中出来,大声的道:“圣旨下,《晓畅律法书增减罪等律》略有瑕疵,十年后废除。”
皇宫外无数人欢呼,这是皇帝委婉认错了!
“万岁,万岁,万万岁!”无数的人欢呼。有些人却在飞快的思索着,十年后废除?这表示告死了其他人的机会只有十年了?必须加紧背律法书。
“来人,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请太医,快带诸位官员进宫医治!”张夫人叫着。一群士卒急忙搀扶起了地上的官吏,好些官吏三三两两的互相搀扶着,小心的走进了皇宫,每走一步,身上都有鲜血滴下,皇宫前,一道道血水汇聚成河。
“流血漂橹啊。”一群年轻才子佳人长叹,只觉豪情壮志在胸中激荡。
“必须快点学律法书。”一些百姓用力点头,十年之内背会了律法书,进可以干掉不顺眼的邻居同伴,退可以保护自己,可谓攻防一体也。
“都散开了!”士卒们驱赶着百姓,急匆匆的关上了皇宫的大门,街上很快没有了人,唯有血水染红的地面残留着历史的余韵。
……
皇宫的大门慢慢的合拢,再也没了分析。昏迷不醒的虞世基和裴蕴迅速翻身站起,压低声音道:“门已经关上了。”一群走路都要人搀扶,或者哭哭啼啼的官员立马精神百倍。
“他们有没有上当?”“我演得好不好?”众人叽里呱啦的叫着。
虞世基低声咳嗽,怒视佘戊戌:“用力
过猛啊!”台词中可没有国家养士这么激烈的言语,你不能随便加戏啊,态度太癫狂很容易被看穿的。
佘戊戌自我感觉相当好,反对道:“我是根据了我的个性和品行,参考了百姓最喜欢的戏曲台词,又综合了最近啊五百年内最著名的忠臣言语,这才想出的这句台词,保证感动天下。”没看见那些百姓哭得稀里哗啦,这就是她完美台词的效果。
一群官员怒目佘戊戌,擅自加戏,差点破坏整体,必须请客!
佘戊戌不服,指着二狗子,道:“你血囊没放好位置,都要掉出来了!要不是我反应快,你差点穿帮!”我就这么点银子,你们还要我请客,要请客也是二狗子请。
二狗子高高举手:“都是自己人,何必自相残杀?”
笑笑惊讶的看着书童,问道:“你怎么还在哭?”书童愤怒了:“该死的,角度没选好,阳光太刺眼了,我眼睛疼!”为了配合大家一起看天的悲壮感,我咬牙忍住眼睛疼,我容易吗?
皇宫的一角,胡雪亭和几个小女孩子趴在墙上,兴奋地看着宫外。
“好像效果不怎么样啊。”葵吹雪很是怀疑,看那些丹阳百姓的神色,假的都没边了。
“雪亭姐姐骗人太多次了,都没人信了。”椰菜道。
小雪岚怒视两人:“一定信!一定信!”葵吹雪和椰菜对着小雪岚吐舌头做鬼脸,你就知道帮你姐姐。小雪岚怒目她们两个半天,悄悄扯胡雪亭:“姐姐,要是没人信怎么办?”
胡雪亭毫不在意:“我又不在乎聪明人信不信,我在意的是笨蛋信不信。今日的戏演得好不好都无所谓,只要把这个消息散发出去,距离这里越远的人越是信,信的人多了,其他人不信也得信了。”
小雪岚用力点头,姐姐就是厉害,转头看两个小伙伴:“我有很多兔子,我们去看兔子吧。”两个小伙伴欢呼,兔子,兔子。
皇宫几百丈外,大群的百姓依然聚集着讨论着见闻。
一群丹阳土著百姓兴奋极了,纷纷悄悄打眼色:“快看啊,圣上又要搞花招了!”“那些官员肯定都是托!”“别露馅,有外人看着呢。”
众人努力挤出感动的神情,有人用力的擦着不存在的泪水,大声的道:“我大越官员果然是国士啊,陛下的《晓畅律法书增减罪等律》就是纵容刁民,我都不敢上街了。”
“不一定啊,我觉得那些官员才是刁民,我要是不知道律法,岂不是由着他们胡说?”有百姓配合的开始辩论,眼角瞄着周围的外地商人。
那些外地商人鄙夷的看丹阳土著百姓,我们是商人啊,无商不奸懂不懂?与丹阳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胡雪亭和丹阳官员的无耻本性早就看得清清楚楚,还看不清今天的小花招?商人们转身看看周围,除了丹阳本地百姓之外,不少外地来求学的、求官的、打探消息的,一张张好奇又兴奋的脸上都写着“遇到大事”了。
“这《晓畅律法书增减罪等律》究竟是纵容刁民,还是纵容了贪官污吏,或者兼而有之?”某个白衣公子负手而立,仰望蓝天,只觉其中深不可测。
某个贵女大声的道:“以我看,鼓励百姓互相告状的律法一定是不对的。我华夏讲究的是遇事各退一步,息事宁人,和谐友好,吃亏是福,若是人人都告刁状,岂不是破坏了百姓之间的友谊,引起更多的纷争?这《晓畅律法书增减罪等律》不论纵容的是刁民还是贪官污吏,都是错的,必须废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