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中,少女立于风口,迟疑着伸出手来,是一只盛满了清水的瓷碗,上头还缺了一个口:“我叫弱水。看你一天都没有进食喝水了。我这里还有点水,是昨晚趁着还有日头雪水化的时候存的,你喝吧——趁着还没有结冰。”
漠北满是流动沙丘,白天日头灼人,似乎要将人活活晒死,晚上则是直接下起雪来,温度低得能将人冻死。只有罪无可恕的人,才会被王朝上位者发配到漠北之北的极北之渊,能不能活下去全靠天意。此次荒漠濒死之行,同行的人都是从极北之渊回来的亡命之徒,动不动就会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大打出手。一滴水都是极其珍贵的,要是让其他人看到,想必马上就用一拥而上争夺不休,而这个少女竟然将自己的水分给自己。
昆玉低下头,面色似乎柔和了一瞬。蓦然想起这个耳熟的声音正是方才拉住他响在耳边的声音,他没有伸手去接,只是缩紧了自己,背对着狂风,低低地回了一句:“昆玉。”
就在方才一行人安定下来,弱水偶然发现角落外坐着一名刻意与所有人保持距离的男子。恰好狂风将男子遮脸的帷帽吹歪了一边,她只是一瞥就再也移不开视线,竟然有比她那有一半妖族血统的大皇兄还漂亮的人?男子身形修长,苍白到与冰雪无差的皮肤,俊美精致的面容使人目眩神迷,让弱水心下忍不住惊叹造物主的偏心。
似乎许久未曾开口,男子的声音有些嘶哑。少女也不在意,收回自己的瓷碗一饮而尽,从容地在他身边坐下,试图寻找话题:“你跟他们一样,是从极北之渊回来的人吗?”
“你不是吗?”他有些奇怪。
“呃,我——天大地大,我就想着出来看看。”其实是从家里逃出来了,但是逃婚这种事,说出来未免也太丢人了。弱水尴尬地笑了笑,小声嘀咕道:“都怪老头子一直念叨个没完……”
想来是哪位人家溜出来的大小姐,一溜就溜到吃人不吐骨头的漠北来,也是人才。昆玉嗤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很多年以后,弱水都忍不住后怕地摸着自己的脖子,庆幸当时没有一时脑热报出家门,否则,满心仇恨的昆玉一定会将她变成一具尸体,暴尸在漠北的荒野。
“那你要去哪?”弱水捧着个空碗,没话找话。
刺骨的寒风不停呼啸着,似乎要将避风处的两人冻伤。昆玉换了更舒服的姿势,将手收回袖子里,继续缩着身子,不发一言。
明快热情的少女说得口干舌燥,又不甘心地絮絮叨叨了几句,见男子始终不愿意理睬自己,便怏怏不乐地回到了自己原先的位置。
望着少女垂头丧气的背影,昆玉纤细有力的手指在沙地上慢慢收紧,握住了一把粗粝白雪,唇边忽然露出一个讽刺又诡异的微笑,两个低沉的字从嘴角滑落——
“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