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煊想起了什么,“不用你助理接,我自己打车,这个点等她开车过来再过去,饭都馊了。去哪?大院儿?”说着赶紧回房间里换衣服。
“我家。光明路小别墅这边。”
显然,叶煊刚才理解的“我家”和他说的“我家”是两个地方。前者是一大家子人的家,后者是独属于个人的。
叶煊一挑眉,赞道:“仗义。”
“回大院儿你还脱得了身?你妈不得抓你回去亲亲宝贝?”
叶煊眼皮一跳,挂断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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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明路,蓟城的富人区。
虽然叫光明路,但其实是一个片区,而不是一条路。光明路坐落在一座小山包附近,前有盘龙江,后靠金马山,依山傍水,藏风聚气,能看到整个蓟城全景。
蓟城的经济在全国数一数二,富人区自然不少,但光明路能夺魁,全是因为地理位置。别的别墅区多半都在五环以外,甚至有的在郊区安营扎寨。一来,图个安静。有钱人都喜欢隐居世外,人声鼎沸在他们眼里就等于嘈杂,嘈杂就等于张家碰了李家的尿壶、李家占了张家的晾衣杆,琐碎而又莫名其妙,显得不上档次又低级。哪里比得上独门独户来得高端大气?二来,四环内寸土寸金,建别墅区难度着实不小,土地审批能不能下得来都要画问号,更别说没有几家开发商可以撑这个盘。
唯独光明路是个例外,建在三环。
物以稀为贵也好,闹中取静也好,总之,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让光明路的房价一骑绝尘,数年稳坐全国房价第一,不动如山。
沿着类似盘山公路的街道绕了一会儿,终于到达目的地,叶煊等着司机找零后下了车,关门前听到司机嘀咕:“那么有钱了还缺两块钱,扣死你得了。”
叶煊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两块钱纸币,心想:人民币真是个好东西,可惜我没有。不是说狗来财吗?家里那只名字都叫的这么直白了,也没见奖金涨一涨,可见封建迷信不靠谱。
虽然好久没来,院子里的花草和摆设换了一些,但叶煊按响门铃就听到了熟悉的菲佣唧唧哇哇喊着跑出了屋子,冲到大门边来开门。
门一开,却是谢长鉴的脸。
“还劳动大少爷亲自来开门,我可真是三……”
谢长鉴把手里的一堆袋子往叶煊一塞,冲菲佣说:“你先把他带来的东西拿进去。”由于没让助理去接,谢长鉴事先准备的礼品只能在自家门口进行了一次短暂的秘密交接,交接时间仅有不到三秒,大袋子小袋子就成了叶煊提来孝敬长辈的礼品。
腰围大概比千年古树还粗的菲佣肯定不会多话,冲叶煊笑得很开心,提着礼品唧唧哇哇又回去了。
叶煊坦然接受了这一切,往小别墅里走,低声问:“都有些什么?你买太贵的容易穿帮。”
“你放心,买什么都穿帮。”
门边靠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孩子,短发,穿着一身收腰连衣裙和黑色牛皮高跟鞋,露着一双大长腿,俏丽中带着点儿妩媚。
“哟,大小姐也在。”叶煊两步跨上台阶,“你穿这什么东西,你爸要是看见裙子这么短,非得逼你换成牛仔裤不可。还有你这头发怎么剪了?再短点跟我做兄弟得了,反正你头发也没有,胸也没……”
女孩子秀眉一蹙,抬脚就用脚后跟往叶煊脚上跺。
“从小到大都这一招,黔驴技穷了?”叶煊跳开的同时依然不忘吐槽。
“你懂个……”女孩子看了一眼谢长鉴,把粗口忍住,“什么,我这发型4300,高俊熙同款懂不懂?你少操心我了,你很快自身难保了都。”说完转身进屋了。
“高俊熙谁?”叶煊问谢长鉴。
谢长鉴道:“我以为你会先问4300的事。”
叶煊瘪瘪嘴,“万恶的资本主义。”然后扬起一个灿烂笑容跨进屋去,“谢叔、孔婶,不好意思来晚了!”
谢长鉴关上门,只见正在客厅沙发上看书的父亲已经起身,在书房打电话的母亲也走了出来,同时,妹妹谢长亭伸了个懒腰说:“终于可以吃饭了!”
菲佣完成自己的工作后去了厨房,关上门没再出来。
“谢叔、孔婶,好久没来看你们了,可别怪我,实在是忙!”叶煊笑嘻嘻说。
孔其霞笑着说:“市局忙我们是知道的,你多吃点补补身子,碗给我,给你再盛一碗甲鱼汤。”说着已经自作主张拿走叶煊的碗。
“谢谢孔婶。”
“妈,我也要。”谢长亭说。
“多大了,没长手?自己盛!”谢辉道,“坐有坐相,女孩子吃饭的时候不许靠着桌子,腿也给我放好。”
“我穿着裙子,不翘腿会走光。”谢长亭嘟哝。
果不其然,孔辉的下一句就是:“谁让你穿这么短的裙子的?没个样子!”
叶煊喝了一口汤,瞥了一眼身边的谢长亭:看,被我说中了吧。然后笑着接过所有食物,岔开话题说:“孔婶最近忙吗?脸色不大好,要是我说就回家休息得了,有事让小谢同志顶着,您别累坏了。”
“他不成器,成天让我操心!那么大了还没个女朋友,愁死人了!不说他,小煊,你多吃点肉,来。”孔其霞继续进行填鸭行动。
叶煊看着对面桌上的谢长鉴笑了笑,低头继续吃。
“市局最近忙吧?”谢辉开口。
叶煊咽下一口饭,“忙,王队停职以后我都变成陀螺了。”
谢辉道:“他的事我在省里也有所耳闻,你们赵局处理得还可以。”顿了一下,“你再忙一阵子应该就有通知下来了。”
“省厅的?”叶煊有点意料之外。
“总不能一直让副支队长越级职权吧?”谢辉意味不明说了一句。
叶煊囫囵嗯了一声便低头吃饭,想着这是个什么意思,便听到谢辉又说:“我听说9.18案是你在办?”
“是我,一会儿吃完还得赶紧回去加班。”这话一出,孔其霞立刻投来心疼的慈爱目光,仿佛叶煊才是他亲儿子。
谢辉不答反问:“有多少把握?”
叶煊一副不走心的样子说:“谢叔这话问的,您也知道,能不能破只看刑侦技术到哪一步,以及投入多少警力。只要力度够,没有破不了的案子。”
“那就办漂亮点。”
这一而再再而三的“意味不明”,不禁让叶煊起了心思,问道:“谢叔刚才说通知书的事,是我的代支队长?今儿师姐还拿这事调侃我呢。”
孔其霞插话问:“哪个师姐?”
“蓟公大的,早我好多届,现在是副局。”叶煊随便答了一句。
“多大了?大你不少吧?”孔其霞问。
叶煊哭笑不得说:“孔婶,人孩子都上初中了。”
叶煊实在不明白,眼前这位穿着小香风套装的商界精英女士,在商场上杀伐决断、纵横驰骋几十年,也是个叱诧风云的人物了,为何对下一辈的感情生活还是一如既往的走“三姑六婆”套路,毫无新意。
谢辉道:“你的代支队长,还有指导员委派,这周应该就能下去。”顿了一下,“给你打打下手,分担一点。”
“真的?”叶煊把筷子一放,“谁?省厅哪位领导莅临指导?什么时候到任?我保准让队里站两排拉礼炮欢迎!”
谢长亭冷不丁说:“你可能要失望了。”
叶煊只觉得心里一凉,没等他觉出个所以然,只听谢辉说:“亭亭在省厅混日子,没人敢支使她,把她送市局去锻炼锻炼。”
叶煊:???!!!
谢长亭侧头冲身边僵住的叶煊耸耸肩,“就是我本人。”
谁曾想,不等叶煊说什么,孔其霞女士率先被引爆了,筷子一放,碗一搁,“什么?亭亭调去市局?什么职位?去干什么?什么时候的事?”
谢辉答:“刑侦支队,指导员。”
孔其霞道:“你批了?”
谢辉道:“批了。亭亭自己也愿意去。”
“她能不愿意吗?她自小就喜欢跟着这俩小子野,你不知道?刑侦队是干什么的,她一个女孩子去做什么?她在省厅做后勤做的好好的,你调过去是个什么意思?”孔其霞是真的急了。
谢辉道:“正常人事调动,你不要大惊小怪,吃饭。”
叶煊心说:谢叔是真不会和女人相处啊,这饭看来是没法好好吃了。
果不其然,孔其霞女士的火气彻底冒出头来,声音都大了好几分贝,“吃饭?你还吃得下去?刑侦队是人干得活儿吗?亭亭一个女孩子,身体吃得消吗?你把她调过去是安的什么心?”
“我安的什么心你不知道?”谢辉盯着孔其霞反问。
孔其霞瞥了一眼低头吃饭的叶煊,稍稍消了点气,不管不顾道:“小煊只是个副支队,忙起来顾得上谁?他自己都忙得晕头转向,亭亭去了,万一出点什么意外,你后悔去吧!我不同意,这件事我绝对不同意,你们省厅不愿意要她,行,让老刘开除她,明天来我们集团上班!”
“你当省厅是私企,说开除就开除?你不同意没用,我亲自批的。”谢辉说了一句,把碗也一搁,“刑侦队怎么了?叶煊能做,亭亭不能?刑侦队没有女刑警?别人能做,我女儿做不得?何况叶煊在,再怎么还能有个照应,算她运气好了。”
叶煊低声凑在谢长亭身边说:“真要调过来?”
谢长亭点头。
“你爸妈为了把你嫁给我已经丧心病狂到这个地步了?”
谢长亭再次点头。
孔其霞的声音吓得叶煊没继续问下去,“小煊是男人,能比吗?亭亭的身体你不管了?你这个爹怎么当的?你一心扑在事业上,我懒得说,反正这个家里我们两个都没花多少心思,我也没资格说你!当年小煊进市局的时候我强烈反对,你和大哥大嫂不管不顾支持他,你看看现在,半年回不了一次家!大嫂在大院儿天天盼,你满意了?你还要把亭亭也送进去,她的身体你不知道吗?你想看着亭亭把命也送进去吗!”
谢辉猛地起身,“叶煊进市局是他自己的意愿,我们作为长辈不该支持吗?刑侦队怎么了?我觉得就挺好,大哥到死都没觉得不对!孩子在,你少翻旧账!”
“我翻旧账?你少拿你开会的语气在家里说话,我不是你单位的人!”
三个小辈:……
这一顿饭,就这么在熟悉的争执中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