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晦不明所以地看着他,那孩子满面焦急,回过身来扯住元晦手腕。他侧着身子,胸前和地道留出一个一人宽的缝隙。也不知他怎么有这么大力气,竟然把元晦一个七尺男子从那缝隙中甩了出去!
元晦被拽得头昏脑胀,迷迷糊糊想着自己也是被这个力道拖入地道的,这小孩力气是真的大。
“抱住头,蜷起腿来!”小孩嘶着嗓子喊道。
元晦还没来得及完全照做,就见身后冒出了巨大的火花,轰然的巨响宛若在脑海中响起的炸雷,两人瞬间一阵耳鸣,脑中像是敲锣打鼓,拿古寺的撞钟狠砸,又仿佛有人在拉天底下最难听的胡弦,什么都听不到了。
紧接着是滚烫的热气和摄人的汽浪,整条地道都被搅了起来,身下土地朝下开陷,两个人互相拉扯着,和着泥土火屑,一连滚下了地下十八层。
一派混乱间,元晦觉得有人揪着他的头发,在他耳边大吼着什么,急促的呼吸喷在脸侧,声音却细若蚊喃。
“你起来!现在是晕的时候吗?你是废物吗!”那孩子身量太矮,恨不得连元晦头皮都扯下来,“这是什么东西?冲着你来的吗?!”
元晦头痛欲裂,踉踉跄跄被扯着在一片白盈盈的雾中往前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这是到了什么地方,眼前迷迷蒙蒙一片重影,只觉得满眼是含浑的白光,仿佛大晴的月夜。
吊着一口气狂奔出去好远,他耳鸣眼花未消退,身体却恢复了一点感觉,一把推开拽着自己的手,胸口剧痛无比。心里晕晕乎乎想着在这个节骨眼可千万不要受内伤,紧接着一扭头吐出一大口血。
两人都懵了,那小孩结巴着伸出手去:“你你你……你可别死啊,我,我不给你收尸!”
元晦扑腾着冲到一边,头抵住不知道什么东西,胸中翻腾,恶心欲呕。这一天又没有吃什么东西,把肠子都要吐出来了也没能呕出什么,满嘴都是苦胆的味道。
“这是什么地方?”元晦几乎发不出声音来,“你带我来的吗?”
“不……不是啊,是方才的火雷,把我们炸了下来。”那孩子道。
又缓了好久,元晦双眼这才渐渐聚焦,耳朵和胸口疼得厉害,但是好歹神志清楚起来。
他眯着眼睛打量四周,只见自己竟然身处一个纯白的甬道内,周围石壁不知是什么材料做成,幽幽发着白光。放眼望去,这甬道极长极深,蜿蜿蜒蜒,不知向前通向何方,身后还有滚进来的泥土碎石,看来是二人掉下来时一并带进来的。
“火什么?”元晦按着胸口,嘶哑着问道。
“看你打扮,你还是来参加大会的呢,怎么连这都不知道?”小孩见元晦还能说话,想必死不了,顿时活泼起来,“白家当着大伙的面展示过,有这样的稀罕物,大爆竹似的。能炸塌一栋屋子,专门用来毁尸灭迹,稀罕极了。”
元晦靠在石壁上,闭着眼睛压下身上的痛感,若有所思道:“你倒是知道的挺多,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灰头土脸,衣服破烂,不知是方才一番逃亡所致还是本来就这副德行。双眼倒是亮晶晶的,有一丝隐忍的自得:“我姓白,叫白小四。”
“……你是白家人?”元晦皱眉道。
“哪里高攀得起他们,这城里半数都姓白,谁也不敢和那大宅里的白姓人相提并论。”白小四撇撇嘴,又马上神色回转,“诶,你得罪什么人了啊?竟不惜炸了房子也要杀了你!怎么,你是不是那种树敌无数的江湖大魔头?”
“我若是,还会这么狼狈?”元晦睨他一眼,“你多大了?”
“十二。”白小四脆声答道。
元晦打量一眼他的身高,觉得这孩子十岁都说多了。但他也不在乎,当下只是淡淡“嗯”了一声,又问道:“你知道我们怎么出去吗?”
白小四摇摇头:“不知道哦,这个地道我爬了半年,从来不知道底下有这去处。”
元晦直起身来,抬手去触摸白花花不知是什么材质的石壁,发觉石料冰凉细腻,坚硬无比。他把额头顶在石壁上细细观察,发觉这微弱的白光不是涂上去的涂料,也不是有什么难以发觉的光源。而是厚厚一层石料内部,真的有什么在发光,虽然黯淡,却灵动璀璨。
“……怎么了?”白小四被元晦举动搞得发毛,不禁开口问道。
元晦心里有个隐约的猜测,方才差点就要本能地开口和旁人讨论,这才意识到自己的队友这次是个十岁的娃娃。只得摇摇头,胡乱安慰两句没什么。
白小四似乎看得出元晦有事不愿同他讲,不满地鼓起面颊。
“我们回去看看。”元晦道。
白小四惊道:“你疯了?我只是偷个钱而已,罪不至死吧!”
元晦叹了口气,其实他也清楚,若是真的还有路出去,依那怪人的很辣手段断无不追进来斩草除根之理。既然人都没追来,入口八成是赌得死死的了。
话虽如此,却总是亲眼看到才会死心。两人站在被泥土瓦砾堵的严严实实的入口处,还好早有准备,心里也没太大波澜。
“我们……不会困死在这里吧。”白小四嗫嚅道。
元晦看他一眼,保证之言开不了口,安慰之语又不会说,事已至此反正对于自己已是大幸,宁可稀里糊涂把自己困死,也不愿稀里糊涂被人杀死。不管这地道通往何处,留得命在,走就是了。
白小四突然倒吸一口凉气,哆哆嗦嗦抓住元晦的衣摆。元晦回头去看,只见从远处开始,那层淡淡的白光竟一点点暗淡下来,就仿佛一盏盏顺序熄灭的灯光,诡异非常。
一直到两人站立的地方,光源不再熄灭,但只剩白惨惨一缕光线,只够照亮前方一步之遥。
两人不知道这是什么诡异的设计,面面相觑,脸色都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