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及笑:“你若当真不告诉我,那自然有你的理由,我便不该问。”
这话虽在秦怯意料之中,今日却不知又勾起她哪段心事,竟摇头晃脑地叹起气来。
白及奇道:“你叹气做什么?”
秦怯边答边叹:“我是叹你言行若一,我自己却知易行难。平日里论道,只当自己心如明镜,不为障迷,做起事来却瞻前顾后,游移不定,着实可笑可叹。”
此话一出,白及心中已猜出了大半,正斟酌着要多问几句,却听秦怯又道:“回屋再谈,虽不是什么大事,如此大咧咧站在门口,让人听了去,也没什么意思。”
白及便依她所言。直到饭毕收拾了碗筷,秦怯也没再提起此事,反倒兴致盎然地介绍起她带回的饭菜茶点,每一样都洋洋洒洒夸上了天。白及也是好耐性,她不说便当真不问,只含笑听她献宝。
饭后闲坐没一会,秦怯便嚷着累,要去歇息,白及仍不动声色。秦怯只当白及今日再不会问了,翻身滚上床榻时却听见身后一声轻叹,正是白及。她悠悠道:“若非知易行难,又何来‘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二者本是同源。”
秦怯蓦地鼻头一酸,再装不下去,一个打挺坐起了身子。眼前的白及隐在白雾中,看不清脸;饭后的茶糕堵在嗓子里,说不清话。秦怯瓮声瓮气地开口:“方才晚饭吃多了,撑得慌,这会睡不着。”
白及没出声,显然是等她的下文。却见她拍了拍身旁卧榻,仍是瓮声瓮气地道:“你坐过来,我们慢慢说。”
她这是在撒娇,白及心知肚明,却也乐在其中,更不推辞,径直在她身旁落了座。既已上了床榻,便再无正襟危坐的道理。二人枕着身后的锦被歪在一处,头靠着头,肩抵着肩,连鼻息也彼此相和,吞吐成趣。如此静坐了好一会,秦怯嗅着白及身上的药草香气,心绪渐平,将今日如何与东方明珺相见,如何相谈,又是如何以嫏嬛坊之物试探杜先生,如何搭船巧遇张婶,及张婶所说之事,一一向白及道来。白及听她说着,间或问上一两句,秦怯都尽数作答。
话毕,秦怯叹道:“我原先只气明珺竟成了算计人心之辈,恨她早不复昔日的爱憎分明,也不愿再与她朋友相称,可真见了面,却又不免想,她或许也有她的难处。人生在世,举止随心实非易事,不过都是在其位,谋其政,求其存。便是张婶,也自有她市井的智慧,总不能遇事认命,坐以待毙。是以我思来想去,竟好似气也气不得,恨也恨不出,到头来只是我自个儿在较劲。只是若当真如此,又违了我的初衷。如此摇摆不定,既谈不上看开释然,也未能当断则断,可不正是‘知易行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