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转头看了他一眼，这个人一脸络腮胡子，不修边幅算不上，但绝对不拘小节了。坐着都能看出来个子很高，长得却不凶，现在的神情也没有一种严刑逼供的感觉，反而像是在问他，糖好不好吃。

赵济勇倒是被这一眼看的一愣，他的眼神里很稚嫩但又好似已经沉淀了一层砂石......或者说，是覆了层灰尘。看不见光，像是野兽在黑暗里独自舔舐伤口。能看得清眸子的底层是干净透彻的，但上面遮掩的东西太多。

男孩没说话，向赵济勇伸了伸手。赵济勇一愣，然后才反应过来，笑骂着往他手上塞了个烧饼。

“小屁崽子。”

男孩抓过烧饼就狼吞虎咽的吃了几口。

烧饼味很香，血腥味也慢慢散去了。谭嘉平咬了好几口才缓缓吐出：“我没有爸妈。”

赵济勇刚想把最后一点烧饼塞进嘴里的手停在了空气中，他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男孩并没有理他，而是自顾自的把故事继续说了下去。毕竟是个孩子，心里的事藏不住，总想着发泄出去，只有把心里的东西吐出来，才舒坦，不憋得慌。而赵济勇浑身上下又散发出一种多年刑警安全可靠的气息，男孩犹豫了一会儿也就放开说了。

这世上没人能救我了，没人愿意救我了。

我只剩下自己了。

哦，真的只剩自己了。

看来自己真的和垃圾一样。

他微微抬起头，灯光有些许刺眼，他眯着眼睛。脖子上的喉结显得更加明显。

男孩声音低哑的像是噎了沙子，少了稚气。鼻头微酸，眉头紧皱，可双眼却还是干的，一点眼泪都流不出来，他忽然惊觉，好像他的心理反应还在，但生理反应却减弱了些。

不......是几乎没有感觉了。

赵济勇瞄了他一眼，他大概明白了，刚刚跑的那个人恐怕是说了什么关于他父母的话，触到他的逆鳞了。

“你现在怎么生活？”

“后来一直和奶奶住在她家，喏，就后面那个平房。奶奶原本也就没什么积蓄，全用来供我上学了。查出得了胃癌都瞒着没去治......”男孩往黑暗深处一指，“现在奶奶也去世了，就剩我了。”这段话他说的很轻松，语气碧波无痕。

但谁又会知道，这句话到底惊起了多大的惊涛骇浪。

这么小的年纪就有此番演技，真不错。

“叔叔，建议我抽支烟吗？”

这句话听得连老成的赵济勇都一愣，随即才反应过来：“......你不未成年吗？你哪来的烟？”

没等赵济勇反应，男孩就点上了，尼古丁再次麻痹了他的神经，他深吸了一口，“我个子高，老板没认出来。”

......

老赵啊，干刑警的，八百条命都不够糟蹋的。所以都想好了，光棍一辈子，也不打扰人家姑娘了，自己也清闲。现在，他打量着这个年龄不大，性子冷静，心理素质高的小伙子。这个人是个当警察的好苗子，但同时，当罪犯也是。

所以，不能让他走歪路。

那是万丈的深渊，陷入就再也爬不上来了的那种。

“孩子，要不你跟我吧。”赵济勇站起来撑了撑腰，把手伸向他。

男孩愣了一下，表情一下就变了，全身的神经好像都颤了一下。他没想到，竟然这世上还有人愿意收留他。这一瞬，仿佛刚刚的破涛汹涌都是片刻泡沫，在漫漫无尽的夜里，在被无数黑影包围的灯光下，尽然还有一丝温暖......不是海市蜃楼，是真真切切的温暖。

他把手递了过去，稍微一撑力，就站了起来。

没想到，原来站起来，这么简单。

作者有话要说：这篇文是偏治愈的吧...也会稍微虐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