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无常答道:“即便是有,也不会延长子孙辈的命线。这孩子天生肺痨病,本活不长,偏偏胸口吊着一口气儿,始终咽不下去。”
不寻躺在病床上,十几年的病已经熬得他瘦的不成人形。可就像黑无常说的那样,他凭着一种近乎于执念的精神力一直拖到现在,拖到爹娘把他丢弃在这荒芜一人的破庙里,拖到自己已经许久没有进食,还不放弃。
“咳!咳咳……”不寻躺在冰冷的木床上,全身燥热却一直在出冷汗。他的喉咙被血痰堵住,视线迷离着。
比干柴还要瘦一圈的手指抬起,贴着皮肤的关节凸出几块,不寻挣扎着想说些什么,床边的鬼面具注意到了他。
“你说什么?”
“我……不想……死……”不寻的喉咙像是有千百只蚂蚁爬过,他艰难的发出声音:“不……不要死……”
鬼面具告诉他:“你这样活着,比死了还不如。”
不寻怒睁着双眼,死死的瞪着那副鬼面具,身体抖如筛糠。
“不……我要活……着……活着……”
鬼面具居高临下的看着不寻,什么都没说。黑白无常就站在那鬼面具的身后,像是在等待鬼面具发号施令。
鬼面具什么都没说,他在不寻那执念深刻的眼神中抬起手。不寻突然感觉到脖间被五根冰凉对手指握住,还来不及再说一个字,不寻就没了呼吸。
白无常的手往前一身,锁魂链就勾出了不寻的魂魄。青月阳抬手在空中一抓,漩涡般的怨念之气聚集在他手中,最后变成一颗黑色丹丸。
“这破庙里缠了二十多天的怨气,如今多亏冥王大人亲自出手,才能解决。”黑无常接过青月阳递来的丹丸,并小心翼翼的收好。
白无常看着床上的不寻的尸体只在眨眼间就变成一堆尸骨,无奈的摇了摇头。若是青月阳再晚来一步,这孩子怕是要以这股执念和怨念成魔了。
“回去后把丹丸交给药司。”青月阳看了眼不寻的魂魄,没再说什么。
倒是白无常再查看了不寻的魂魄后,对青月阳说道:“冥王大人,这死魂有点不对劲。”
青月阳停住脚,转头看不寻的魂魄,原本紧闭着的双眼突然睁开,不寻的一双眼睛里布满青紫色的雾气。
“哪里来的魔族小道,敢当着本王的面侵袭宿主?”青月阳声音一变,浑厚的煞气生生把不寻眼睛里的紫雾逼了出来。
“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的小鬼头,命格已然是大煞!冥王大人何不做个人情给我们,让我们把这个死魂带回去献给……”
青月阳抬起手,那团紫色的影子惨叫一声化成白烟。
从白无常手里拿过锁魂链,青月阳亲自把不寻带回了冥界。本应该被送到奈何桥的不寻却被带到了冥王殿,从被删去在生死簿上的名字,到被放置到一个壳子里按上“冥王侧使”的身份,每一步不寻都无法选择。
不寻应该恨青月阳吗?不应该恨吗?如果不是他青月阳,不寻也许还能多活些时月,执念也好怨念也罢,他不甘心就这样被带到了冥界,且再无重生的可能。
不寻贪图人界的阳光和蓝天,可现在的他连呼吸人界的空气都变得十分困难。每天都在污浊血气的冥界内生活着,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半死不活着有什么意义。
不寻是真的想杀了青月阳,从他得知自己不得不永远待在这不见天日的冥界中后,他对青月阳的恨与日俱增。
可当如今的不寻知道了青月阳为自己顶罪之后,他又突然没那么想让青月阳去死了。
“他为什么那么做?是我放你走的,不是吗?”不寻的眼中写满彷徨,他突然觉得青月阳好陌生,从神君出现在冥界后,青月阳就变得不像他了。
“不应该是这样的啊,他不应该是……”不寻显然有些语无伦次了,他和青月阳这些年都是看对方不顺眼,他以为青月阳也应该恨透了自己才对。
“如果他不喜欢你,不会一直留你在身边。不寻,其实青月阳很照顾你。”祝岚道:“他请先生教你读书识字,是想弥补你从小生病没读过书的遗憾;他对你严厉,是想让你变得更好。不寻,其实青月阳很在乎你。”
不寻眨着大眼睛,似乎在琢磨祝岚话中的意思。
“在乎?青月阳在乎我?”不寻见祝岚很认真的点头,又问居北辰:“很在乎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
“能为他活着,也能为他去死。”
居北辰的声音很轻,落在地上却能重到震颤大地。不寻抿着嘴唇,眼神中的茫然不安渐渐褪去,他从未有过居北辰所说的那种感觉,也从来不知道承担着别人的生死,需要多大的勇气。
不寻不知道青月阳是为谁而生,可他却知道青月阳可能会因为自己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