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怿沉默半晌，慢慢摇了摇头：“还没有。”

“如果有什么地方我可以帮得上忙。”叶星摇豪气干云地一拍杨怿肩膀，“你可以告诉我。”

“你都不问问我在找什么就要帮我？”杨怿斜了他一眼，转身朝一条林间小路走去，“万一是邪门歪道的东西呢？”

“那就更不该问了，帮你找到东西就行，是邪门歪道还是名门正道可不关我事。”叶星摇笑吟吟地跟上，对他的话全然不以为意。

“叶星摇。”杨怿摇了摇头，说道，“御霄阁怎么会教出你这样的弟子？”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往前走，杨怿所走的这条路与叶星摇来时路线相似，这树林颇为古怪，叶星摇眼观六路，暗暗记住花草方位，生怕两人一起迷路，却见杨怿熟门熟路，片刻不停一步，七绕八绕便带他走回了大道，叶星摇回头一瞧，只见深山老林里枝叶婆娑，而脚下月华如练，铺陈在地，远处蕴着一团白雾，隐约可见水光影影绰绰。

叶星摇回过神来，快步跟上杨怿，惊奇道：“杨怿，刚才树林里挡住我去路的机关是你布置的？”

“那算什么机关。”杨怿不以为意，淡然道，“随手摆了几道而已。”

“你怎么什么都会，真厉害。”叶星摇两眼放光，毫不掩饰自己的钦佩之情，“我听沈师叔讲过奇门遁甲一术，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其实我也不是很会，有样学样而已。”杨怿叹了口气，提起叶星摇扒着他肩膀的爪子丢到一边，“不要大惊小怪。”

“那也是你聪明，比御霄阁那帮人强多了。”叶星摇说着撇了撇嘴，“算了，不该把你和他们比，本身就是云泥之别。”

“叶星摇。”杨怿看他一眼，想起他说自己是最重要的朋友，微感诧异，反问道，“你好歹也是御霄阁掌门最得意的弟子，御霄阁里难道不是人人都想和你套近乎？”

叶星摇哼了一声，抱怨道：“哪有这么好的事？平日里一起练功起居，他们时时刻刻都要与我比较，人人都恨不得把我比下去才好。”

说到这里，叶星摇似乎想起某件旧事，自言自语道：“这些人不在背后给我使绊子，我就谢天谢地。”

“这么过分？”杨怿略感惊讶，随口道，“那……惊秋总不是这样？”

说这话时，杨怿脑海里忽地闪过今天早上他亲眼看到的那一幕——叶星摇背靠在一棵榕树下闭目养神，许惊秋走过来大大咧咧地倒在他背上，叶星摇虽然嘴上嫌他重，却并没有推开他。

“他当然不是。”叶星摇随随便便地一摆手，“不过他和御霄阁上上下下都处得很好，整天猴子似的到处乱窜。”

“是么？”杨怿闻言，不动声色地转过身去，“那他也很厉害，我可没这个本事。”

“他是朋友很多，这点我也不如他。”叶星摇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改话道，“对了，我刚才就想问，所以你到底为什么抢走我的点心还不和惊秋打招呼是不是有事要单独告诉我？”

这一长串话问下来，叶星摇连气都没喘一个，杨怿张了张嘴，无奈地扶住额角：“……这是三个问题，不是一个。”

听到这话，叶星摇微微一怔，旋即正色道：“我这不是为了给你节省力气？”

“那不如你自己猜猜看？”杨怿却不接他的话茬，“这样我连说话的力气都省了。”

“杨怿，你好小气。”叶星摇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也不再追问，而是伸手指向雾气里隐隐可见的湖面，“前面那是什么地方？”

“秋夜湖。”

“哦？”叶星摇眼睛一亮，顿时来了兴致，“那就是传说中的天下第一湖？我听师娘说秋夜湖一年四季景色都很美，夜晚的湖景比白天还要好看几分。”

“我记得御霄阁会合的地点就在秋夜湖附近，我们现在过去，说不定还能碰到惊秋。”叶星摇说着一扯杨怿的袖子，笑道，“他见到你一定很惊喜。”

杨怿被他拽得往前走了半步，迟疑着问道：“是……么？”

“怎么不是？”叶星摇回头笑看一眼，似乎洞穿了他心中所想，“都说了我们时常提起你。”

“嗯。”杨怿这回点了点头，不再多说。

他之所以没有回答叶星摇的问题，也是因为心中尚有顾虑，他们三人幼时相遇，本是童年玩伴，直到杨怿因为一些变故离去，就此销声匿迹，如今三人俱是少年，十五六岁年纪，最是心思敏感，杨怿虽与许惊秋和叶星摇两人皆相识在前，但料想他二人是同门师兄弟，这些年来朝夕共处，形影不离，两人关系自然比和他更亲近，甚至可能早就忘了他这个人。

杨怿从小孑然一身，以天地山河为家，与草木生灵为友，原本无牵无挂，后来与叶许二人相识又被迫分离，虽在心中时常记挂俩人，但他天生不擅与人打交道，再加上岁月渐长中性格变化，每每想到要与他俩见面便犹豫不决，为了不自寻烦恼，杨怿索性把此事抛诸脑后，专心查访当年七音一事的下落，他想着有缘自会再相见，就这样断断续续地拖了一年多，没想到今日却在江南意外撞到了出行的御霄阁弟子。

当时杨怿正藏在一棵大榕树上睡午觉，少年人清亮圆润的话语声传进耳里，听来着实耳熟，不仅是声线，这人说话时调皮的腔调与语气都让他觉得熟稔又亲切。

杨怿在树上微微侧过头，睁眼一看，恰好从层层交叠的树叶里看到一人迎面走来，那人眉飞色舞地笑着，一双瞳仁漆黑明亮，阳光跳跃在他俏皮的眉目间，模样依稀有些眼熟，杨怿很快便认出这是长大后的许惊秋。

他看见许惊秋抹了一把额头的汗，走到树下，笑嘻嘻地说着：“哎，你刚才看到没有，那个谁出糗的样子，哎哟差点没给我笑死。”

乍见故人，杨怿心中不由地惊喜交加，此时忽地听见树下有人开口道——

“没看到。”

猛然间听到这人说话，虽然只有短短三字，杨怿却情不自禁地浑身一震，又听他慢悠悠地续道：“你能不能收敛一点，小心待会又被人告状。”

即使没有亲眼见到本人，对方说话声也与幼时天差地别，杨怿仍然可以断定，这接话的人就是叶星摇无疑。

有别于孩童时期的奶声奶气，长大后的叶星摇说起话来沉声静气，淡然持重，如果说儿时嗓音如风吹银铃，稚嫩清甜，如今听来便如琴筝低鸣，竟然听得杨怿一阵恍神，只觉浮云朝露，星霜荏苒，一时之间百感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