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安早年中过秀才,考了八次乡试都没中。如今靠编竹篮过活,可每日天不亮就读书。”
“那我去请他来,”云珊说着便合上了账册,要出去。
“先等等吧,待他收了摊,去他家里问问。”冯大夫提醒着,“读书人,脸皮薄些,家里商量着准头大。”
“好,那我先去给他和他家人,备点东西。”
“不必的,你给他送一副字帖便可。他,没有成家,到如今这岁数,还是孤人一人。”
“一直未成家?”云珊听到,不免震惊。
冯大夫凑近了,和云珊说了一段往事。
这老安年轻时,刚中了秀才,家里便托了媒人给他说亲事,说的是一个卖瓷器的商户家的小姐。
小姐碧玉一般的人,安先生那时也是风流俊逸。二人也见了面,心生了情愫。
可后来,那家人等了两次科考,老安屡试不中,她们家便毁了婚约,让那小姐嫁给了新中举的一个约摸三十五岁的读书人。
那读书人已有过婚配,之前那个妻子病重,但因家贫无力救治,才过世不久,家里还欠着银钱。那小姐的父亲给他置办了新的宅院,又添了陪嫁补了他的亏钱,这两家婚约便成了。
可种种缘由,小姐不愿意嫁过去,即使是家里人逼着上了轿子,也是哭哭啼啼了一路,被那中举的一家人不喜,迎轿子时,便想着摆摆摆举人的谱,压着轿子要从偏门进。
那小姐本就心灰意冷,这么一来,便从轿子中冲了出来,一头撞死在了墙角上,喜事变白事了。
“唉,都是传言,具体是哪家小姐,传着传着也就没了影了。”冯大夫继续说着,
“可这老安,一直将那小姐之死怪到自己身上,终究是一直不愿再谈婚娶之事。”
云珊听完,对老安有了一定的了解。
暮色渐浓时,云珊和阿福踩着没膝的积雪寻到巷子深处那间茅屋。
竹篱笆覆着厚雪,像撒了层白糖,窗棂透出的昏黄烛光里,能看见墙角歪斜的书箱,最上头的《唐诗三百首》被翻得卷了边。
推门时,冷风卷着雪粒扑进屋内,正在编竹篮的安先生瑟缩了一下,粗布棉袄肩头还落着雪屑。
“读书?读再多也是穷酸命。”
安先生布满裂口的手攥着竹篾,指甲缝里嵌着竹刺,“当年典了祖宅去赶考,最后连回家的盘缠都没剩下”他的声音突然哽住,目光掠过墙上褪色的“文魁“匾额,喉结滚动。
饶是云珊各种劝说,老安始终不愿意去做教书先生。
阿福突然指着墙角的书堆:“可冯大夫说了,您肚子里的墨水能装满护城河!”
“冯大夫如此看我?”
安先生的动作僵在半空,竹篾发出细微的断裂声。
云珊将装着月银的棉布袋轻轻放在案头:“每日只正午后一个时辰,不耽误您编竹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