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陆茸茸的错觉,左烨的声音,听起来好像有些低落,还……很难过。
左烨扶着护栏的手微微用力,想把面前的陆茸茸刻在脑子里,这样好像就能驱赶走刚刚他做的那场噩梦,至今他的脊背还满是虚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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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似乎都有预知未来的可能。
他梦到四年后,陆茸茸和同学们参加毕业旅行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已经工作了的他会参与其中,好像是被陆茸茸拉去的吧。
左烨一开始就不是很喜欢这个梦,因为四年过去了,他和陆茸茸之间还是保持着那样不温不火的关系。
而且,他的脾气还是这么臭,竟然因为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和陆茸茸吵架,他气得在宾馆里躺着玩手机,没有和大部队一起游玩。陆茸茸也很生气,暂时不想看见他,和几位同学约好去山上过夜,顺便看日出。
可是他在梦里愤怒大喊,都没能喊停那辆刹车失灵的巴士,陆茸茸随着巴士冲下了山崖,再被救援人员抬上来的时候,左烨看到他惨白的面上全是血迹,无论自己怎么叫他,他都再也没能睁开眼睛……
再后来,左烨的意识飘在半空中,看着自己的身体在病床上躺了一个月,瘦得眼窝都凹了下去。
他觉得自己现在的视角,像一具灵魂体,更像是……不愿从人世间离去的陆茸茸的视角,因为这个视角时时刻刻地都守在左烨的身边。
左烨看着梦里虽然生活恢复正常,却宛如行尸走肉的他,眼眶发红。
为什么要等到人离开了,他才知道自己有多么在乎?为什么要和陆茸茸吵架,如果没有这场吵架,陆茸茸现在是不是就会在他身边好好的?
那时候左烨刚刚一脚迈入央视的门槛,在所有人眼里,本应该有大好的前程,却一意孤行辞了工作,家里人多番劝说都无果,对他失望透顶。
几乎是被家人赶出来的他,搬去了和陆茸茸的爷爷奶奶住,爷爷奶奶白发人送黑发人,身体逐渐不行。
最后是左烨送走了两位老人,他住在陆茸茸从小住过的房子里,患上烟瘾,抽得很凶很凶,直到他嗓子哑得不成声,也烟不离手。
一直在社区居委会里做志愿者,拿着微薄的补贴,过着廉价的生活。四十岁的时候已经有了迟暮之感,两鬓生霜。
这个时候的左右独自挑起了家里的大梁,生意做得还不错,儿女也已双全,瞒着双亲想要把哥哥接回去,却被哥哥拒绝了。
再后来,左烨的身体也不大好了,一身的毛病,却死活不愿意让左右把他接到医院,非要在这间房子里住着。
左右只好时常带着自己的小女儿卿卿来看他,卿卿特别伶俐可爱,觉得自己这叔叔就算病了也是好帅好帅的,总是拉着他的手:
“叔叔~爸爸说你年轻的时候,是大主持人,就电视里站在屏幕中央的,特别厉害的!你可不可以和卿卿来两段啊,卿卿想听呢。”
左烨摸了摸她的脑袋:
“不了,我的声音,只会说给他听。”
卿卿不开心的走了,有点小生气,想着一段时间不要来看叔叔了,谁知道再见时叔叔已经躺在医院临终室里。
叔叔的眼神已经有些迷离了,嘴里还不成声地唱着歌,好像是什么……星星。
左烨一生再也没有当过主持人,也未曾有过婚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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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茸茸,你许愿了吗?”阳台上,左烨的声音有些急切,若不是他在五楼,看上去更像是要冲过来似的。
“没,今天没能吹蜡烛。”陆茸茸有些遗憾。
左烨把手机开了免提,平放在掌心,屏幕莹莹的亮光在黑夜中尤其明显,“现在,蜡烛有了,你许愿吧。”
陆茸茸没想到左烨竟然也有这样幼稚的时候,拿什么手机当蜡烛。
但还是特别配合地双手合十,“那我许愿啦。”
“等等—”左烨喊住他。
“怎么了?”
“你说,你希望自己身体健康。”左烨的瞳孔里隐晦地藏着什么。
“啊?”陆茸茸有些莫名其妙。
“说。”
陆茸茸刚张嘴,左烨立刻道:“不要出声,在心里默念,说出来就不灵了。”
陆茸茸费神地瞧了他一眼,然后眼睛闭上,十秒过后,方才缓缓睁眼。
“你对我吹一口气。”左烨说。
陆茸茸觉着好笑,却还是依言吹了一下。
左烨适时摁灭手机,语气无比虔诚,“祝你愿望成真。”
两个人无声地在阳台对视着,时针堪堪划过二十四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