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宁,宋真宗景德四年,取《易经》“万国咸宁”之意而得名,地处涂水之畔、斧头湖以南,自咸宁沿涂水往北,可直入长江前往武昌,尚善所部清军在湖北布置封锁线时,沿白洋水、富水一线布防,中间却空出了通山一线大段的缺口,便是以咸宁作为中心构筑第二道封锁线以堵塞,故而咸宁地理位置极为重要,在尚善跑去武昌之前,就一直在咸宁坐镇、居中调节。
如今清军的封锁线早就成了笑话,但咸宁的重要性却一点也没改变,替尚善掌管大部分兵力的鄂鼐依旧选择咸宁坐镇,这个从天聪年间就开始跟着皇太极征战的老都统颇为受尚善信重,尚善所部围攻岳州、布置封锁线,几乎全由其一手包办,尚善倒也乐得清闲,躲去武昌享福之后,几乎是将军中大小事务全数交给鄂鼐管理,军令都很少往咸宁发过。
咸宁城东南,有一座酒楼,名唤鼎香楼,就开在城内清军大营附近,做得一手上好的酒菜,又物美价廉,之前在两湖遭了蝗灾,粮价涨到天上去的时候,各家酒楼酒食价格都跟着一起飞涨,就这鼎香楼不知从哪里搞来的粮食,愣是一点价没涨,吸引了不少清军兵将前来吃酒,就连鄂鼐都统在营中办事之时,都来过几次。
如今鼎香楼里照样是人声鼎沸,二楼悬着的褪色酒旗被酒气熏得发皱,堂前几盏油灯摇曳着昏黄的光,映得满屋人影乱晃,几个清兵将粗布号衣的袖子扯到肘弯,露出汗津津的胳膊,草鞋上的泥点子还沾着城外战壕的黄土,此刻却重重踩在条木凳上,扯着嗓子吼出酒令,脖子上的青筋暴起,活像条勒紧的弓弦。
周围围着一堆的清兵,都在欢呼起哄,引得二楼包厢里饮酒的军官都跑到走廊上看热闹,一名清兵输了酒令,丝毫没有犹豫,抄起桌上一坛酒便哗啦啦的灌入肚里,周围的同袍有些人还在不满的乱喊着:“酒都撒出来了!喝一半撒一半,不算数!不算数!”
一个身材瘦小的跑堂灵巧的穿过喧闹的人群,摆上几坛子新酒,又将桌上横七竖八倒着的酒坛收拾干净,从人堆里挤了出来,来到柜台前,这才长长出了口气,把那些军兵附近呕吐物里散发的浓烈的酒气从自己的鼻腔里驱散。
正在柜台后拨弄着算盘的掌柜笑呵呵的探出头来,挥着滚圆不见骨、肉球一般的手朝着跑堂招了招手,开口唤了一句“娃娃......”
“掌柜的,您别总是这么叫我,得叫我名字嘛!”跑堂打断了他,有些不满的低声说道:“多大个人了,干了这么多年的地下工作了,连个口都改不过来?
“你们这些娃娃的,就是没大没小!”胖乎乎的掌柜笑起来如同弥勒佛一般,倒也不生气,在这鼎香楼里面对的要么是大字不识一个、以粗鲁凶悍为荣的绿营武夫,要么就是眼高于顶,把汉人统统当了包衣,没个好脾气,也不可能在这里做下去:“都是一起从南边来的,早就习惯了,私下里叫一句又不碍事,再说了,你这‘水根’的名字,不也就是个代号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