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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治四年正月,多尔衮第三次下圈地令。此次圈入顺天、保定、河间、易州、遵化、永平等四十二府。圈地后,很多汉人农户的田地被占,流离失所。
养心殿.
多尔衮质问顺治帝,“停止圈地?”
“皇叔父,京城现在涌现了大量流民和乞丐,再不停止圈地,…会令…令朝局不稳。”
多尔衮大笑,讽刺道,“汉人的天下都被本王给夺来了,区区几个流民又奈本王何?”
“可是…”
多尔衮打断他的话,“可是什么?!你是汉人的皇帝,还是我满人的皇帝?我满人诸王、八旗将士浴血奋战,视死如归,成就我大清基业!如果功业已成,让你坐上皇位,你却为了几个汉人流民,令我大清勋臣无安置之所,无生计之地?你的脑袋是不是进水了?”多尔衮将顺治帝逼得连连退后,顺治帝露出惊慌之色,多尔衮展开手上的奏折,“致失耕种之业,往往地土旷废。一派胡言!”将奏折狠狠的甩在顺治帝脚下,“这就是你平日亲近的汉人言官!夸大其词,图谋不轨!本王若不严惩,岂不是助长了这些汉人狼子野心?”
“皇叔父!”
“你!”多尔衮指着顺治,“静思己过!圈地之事不准再提!”
多尔衮拂袖出了养心殿。
第二日开始,平日与顺治帝亲近的几个汉人官员接连遭到贬黜,只有穆晨曦除外。穆晨曦的岳父智明则一直追随多尔衮,穆晨曦供职翰林院,如此闲职,多尔衮并未看在眼里,多尔衮不动他,也是卖智明则一个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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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三月,京城转暖。
晨曦在马上思忖片刻,然后转向陆宅方向。
晨曦牵着马踏在青石路面上,陆宅的门紧锁着,这已经是年后第二次来这里了,“怕是她不会再回来了吧?”晨曦自语。抬头看见门楣上‘陆宅’二字,穆家、智家、陆家两世人的恩怨瓜葛,要以这样的结局收场了吗?
还记得初遇她男装时的惊艳,相谈后的相见恨晚,她讲那两个故事时脸上的哀伤,她穿女装时的灵动,携手查案时脸上飞扬的自信,几次对自己的欲言又止……后来,她在牢房里的悲痛欲绝,到最后一次见到她时的冷漠,…晨曦哽咽着深吸一口气,“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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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
云南陆宅.
陆宁儿看着画卷上格外醒目的一点墨渍,对连连道歉的丫鬟说道,“对不起有什么用呢?还不是这样发生了?也许!对你!良心会好过一点吧!可是!对我!一点用处也没有!”
丫鬟惊慌失措的跪下乞求道,“是奴婢粗苯!求小姐责罚!”
陆宁儿抬眼看丫鬟,“你起来吧,我并没有说你。”
这里除了自己还有别人吗?丫鬟一脸的莫名其妙。
“收拾下去吧。”
“是。”
陆宁儿望着小径上铺了满地的樱花瓣,黛瓦青了,油菜黄了,樱花红了又落满地,又是一年的春天走了….
陆宁儿起身慢步在被春风掠过的芬芳下,曾几何时,想着与你一起去苍山洱海间,在苍山下吟诗,在洱海边作画,品茗吟唱,笑语不休…现在看来,竟是比梦还要遥远。
陆母看见女儿站在樱花树下发呆,对身后的丫鬟吩咐道,“去叫刘妈来,我有事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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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陆母来到女儿闺房,宁儿强装笑容迎接母亲进屋,丫鬟备好茶,陆母吩咐众人退下,“娘亲是否有话要同女儿说?”
陆母柔声道,“你坐下。”
宁儿依言挨母亲坐下。
“你这次回来,娘亲见你笑容少了很多。”
“怎么会呢?娘亲多虑了。”
陆母抚着女儿的手,“好孩子,娘亲都知道了。”见女儿探询的目光,“娘亲知道穆家攀附的京城高官是智太师。”
宁儿急忙问道,“那爹爹呢?”
陆母摇了摇头,“你爹他不知道。”
宁儿把心放下,“爹爹知道是他,肯定承受不了。”
陆母叹了口气,“是呀!我们陆家与智太师家结下太多的仇恨!当年你爹爹与智太师结为异性兄弟,智太师见财忘义,那件事对你爹爹打击很大,后来你爹爹将过去的事看淡了,谁知道,他…他又诬陷你爹爹…”
“娘亲,那件事到底是怎样的?爹爹一直不肯告诉我。”
陆母慈爱的看着女儿,“娘亲今天会把一切都告诉你。你爹爹和智太师都是前朝旧官,后来金人越来越强大,而大明却越来越衰弱,皇帝多疑,受奸臣挑唆,将袁都督凌迟处死,那个奸臣就是智明则,智明则为保荣华,与金人暗中勾结,设计离间皇上与袁都督,诬陷袁都督与金人有秘密约定,你爹爹平日与袁都督交好,因此受到牵连,贬谪云南。后来金人入关,我大明江山覆灭,皇上在煤山含恨自缢,智明则率先归降清廷,你爹爹忠义,宁死不事二主,辞官归隐。”
“我记得小时候,家里每年都会来人,请爹爹出仕,为何爹爹会拒绝呢?”
“傻孩子,还不是为了你!”
“为了我?”
“当时穆家也归顺了清廷,你爹爹若在明廷入仕,明清对立之势,将置你于何地?又置穆家于何地?”
“只可惜爹爹多年的付出,却换来今日这般结果,是女儿不孝,辜负了爹爹。”宁儿黯然道。
陆母安慰她,“不是你的错!也不是穆家的错!你不要因此记恨穆家!要怪就怪造物弄人吧!”
“穆家嫌贫爱富,不守信约,如何无错?”
“你爹爹与穆大人同朝为官多年,深知穆大人为人,他不是那种人,也许他有不得已的苦衷。”
“娘亲,您和爹爹总是把别人想的太善良,事实已经摆在眼前!虽然爹爹曾经受到穆大人恩惠,可是如今他们这般做法,我可以不记恨他们,却也不会原谅他们,从此两清了!”
“既然两清了,你又为何会如此伤神?”
宁儿辩解道,“女儿哪有伤神?”
陆母柔声道,“没有吗?你这次回来,母亲见你常常独自一人发呆,笑容也少了,是为什么?”
宁儿有片刻迟疑,“女儿有些事还暂时放不下。”
“愿意和娘亲聊聊你的心事吗?”
宁儿泪眼婆娑的看着母亲,点了点头,“我以为他会选择我,以为他会和我站在一处面对,我以为他也是喜欢我的,他伤透了我的心,他在我最需要他的时候,背叛了我,我不能原谅他,我恨他!我也恨我自己!恨自己无能!恨自己自负!恨自己自作多情!”
“如果真的都是恨,你也不用这样折磨自己了,是因为你的心中还有念想,还对他存有希望,期许未来会改变,对吗?”
宁儿羞愧的痛哭道,“他辜负了我,我竟然还对他存有希望,我恨自己下贱!恨自己不知廉耻!”
陆母将宁儿脸上的泪抹去,“傻孩子!”
“我想忘了他,可是忘不掉,我想远离他,再也不要见他,我也做不到,我的思维每天都被他的回忆占据,我劝自己不如原谅他,我还是做不到,我的心每天都很痛,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陆母把宁儿拥进自己怀里,“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的衡量,像你爹爹,遭受排挤诬陷之时,仍不失其赤子报国之心。可是在大明和你之间,他选择了你,他放弃了自己忠爱的信仰,难道因此就说你的爹爹背叛了大明吗?也许你说的那个人和你爹爹一样,把亲人比自己的一切看得更重要。”
“娘亲您又如何不知他是攀附权贵,嫌贫爱富的缘故呢?”
母亲含笑道,“娘亲不知道。这么多年,大明皇帝派来请你爹爹出仕的那些说客,见你爹爹一直不同意,总是理所当然的劝说他不该因为以前的事寒了报效祖国之心。”母亲意味深长的看着自己的女儿。
宁儿沉默不语了。
“我们每个人心里都藏着不为人知的疼痛,你爹爹,娘亲,还有你,随着成长都会有,有些疼痛在心里虽然不能看开,但是时间会淡化很多疼痛,你不能钻牛角尖,把所有的事情都往坏处想。有些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既然无法改变,就尝试着接受吧,生活总得继续不是吗?”
宁儿点了点头。
“你还有爹爹和娘亲,人活着,不能总想着疼痛,还要学会享受快乐。”
“嗯。”